那哭声很轻，像是被什么东西捂着，闷闷的。
蒋明夜的脚步顿住了。
烤肠的香气还在嘴里弥漫，可那股属于人间的烟火气，却被这突如其来的悲伤冲淡了几分。
他循声望去，只见夕阳的余晖穿过稀疏的树叶，洒在公园深处的一张长椅上。
一个穿着朴素的中年女人正坐在那里，怀里紧紧抱着一个什么东西，身体微微颤抖。
是一个孩子。
那孩子被一个厚厚的襁褓包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紧闭的眼睛，小脸憋得通红。
那断断续续的哭声，正是从这密不透风的包裹里传出来的。
女人似乎察觉到了蒋明夜的注视，猛地抬起头，一双浑浊的眼睛里充满了警惕与慌乱。
她几乎是立刻站起身，抱着孩子，头也不回地就朝着公园的另一头快步走去。
这反应……太奇怪了。
蒋明夜本不想多管闲事，心里嘀咕了一句，大白天的，总不能是人贩子吧？
可就在女人转身的瞬间，“啪嗒”一声轻响，一个五颜六色的塑料摇铃从襁褓的缝隙里掉了出来，滚落在泥地上。
孩子的哭声似乎更响了。
女人却像是没听见，脚步没有丝毫停顿。
这下，蒋明夜心底的疑云彻底升腾起来。
哪有母亲会对自己孩子掉落的玩具和更剧烈的哭声无动于衷？
“阿姨，等一下！”
他扬声喊了一句，快步走了过去，弯腰捡起那个沾满了泥土的摇铃。
女人被迫停下脚步，转过身来，脸上挤出笑容，伸手就要来拿。
“谢谢你啊，小伙子。”
蒋明夜却没有立刻递过去。
他垂眸看着手里的玩具，上面湿漉漉的泥巴混着几根枯草，显得格外扎眼。
“阿姨，这个脏了，小孩子喜欢把东西往嘴里塞，不卫生。那边就有个水龙头，我帮你冲一下吧。”
他的语气温和而真诚，是任何一个好心路人都会有的反应。
然而，女人的脸色却骤然一变，眼神里透出一种近乎惊恐的急切。
“不用！不用麻烦了！我自己回去洗就行！”
她说着，就伸手来抢。
蒋明夜心头一凛，下意识地侧身躲开，更加确定了心中的猜测。
他攥紧了手里的摇铃，坚持地朝着不远处的公共洗手台走去。
“没事，举手之劳。”
“你还给我！”
女人彻底撕下了伪装，跟了两步，见他没有停下的意思，竟一个箭步冲上来，猛地从他手里一把抢过那个摇铃，然后头也不回地朝公园大门的方向狂奔而去。
那背影，狼狈得像是在逃命。
蒋明夜站在原地，看着她慌不择路的模样，眼底的温度一点点冷了下去。
有猫腻。
他看了一眼四周，公园里人烟稀少，硬碰硬显然不是明智之举。
他深吸一口气，将小提琴盒往身后甩了甩，快步跟了上去。
这一次，他没有再喊，只是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脸上重新挂上了那种属于学生的、人畜无害的笑容。
“阿姨，你走这么快干嘛？我又不跟你抢。”
他追到女人身侧，一边走一边唠家常般地开口。
“你家宝宝多大了？哭得这么厉害，是不是饿了或者哪里不舒服？我帮你抱一会儿吧，你歇歇手。”
他一边说，一边状似无意地朝那个襁褓伸出手。
女人像触电一样猛地向后一缩，将孩子死死地护在怀里，警惕地瞪着他。
“你这孩子怎么回事？赶紧回家写作业去！少管闲事！”
她的目光落在了蒋明夜身上那套蓝白相间的校服上，语气里满是不耐烦。
蒋明夜心中冷笑，脸上却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挠了挠头，一副憨厚的样子。
“哦哦，阿姨你认识我们学校的校服啊？我初中就是在这附近念的，对这一片熟得很！”
女人此刻心乱如麻，只想赶紧离开这个缠人的小子，根本没过脑子，只是不耐烦地摆了摆手。
“知道了知道了，你快走吧！”
够了。
蒋明夜的眼底闪过一抹锐利的精光。
住在江城这一片的人，谁不知道江城一中是纯高中部，压根就没有初中？
这个女人，是外地人。
一个抱着孩子、形迹可疑、对本地情况一无所知的外地女人。
他不再纠缠，识趣地停下脚步，目送着女人匆匆的背影。
女人见他不再跟着，明显松了口气，脚下的步伐更快了。
她穿过公园大门，径直走向马路边停着的一辆半旧的银灰色面包车。
车门“哗啦”一声被从里面拉开，两个精瘦的中年男人正坐在里面，面色不善地朝外张望。
就是现在！
蒋明夜胸中的血仿佛在这一刻被点燃，所有的冷静与算计都化作了舞台上最癫狂的表演欲。
他将所有的情绪瞬间调动起来，那张俊美绝伦的脸上，顷刻间布满了悲愤与绝望。
他猛地冲出公园，朝着女人的方向，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
“妈——！”
这一声，饱含了一个被抛弃的儿子所有的委屈与不甘，凄厉得让路边的行人都吓了一跳，齐刷刷地看了过来。
中年女人身体一僵，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面包车里的两个男人也愣住了。
蒋明夜却像一头发疯的小兽，跌跌撞撞地冲到女人面前，一把抱住她的胳膊，眼泪说来就来，大颗大颗地往下掉。
“妈！你不能走！你不能带弟弟走！”
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声音却大得足以让半条街的人都听见。
“爸不就是找了个年轻的吗？你怎么能想不开，要带着弟弟跟别的男人私奔啊！妈！你不要我了吗？”
信息量巨大的台词，如同一颗炸雷，在所有围观群众的八卦之魂里轰然引爆。
出轨！抛夫弃子！私奔！
每一个词都精准地戳在了大众最喜闻乐见的G点上。
一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变得意味深长起来，饶有兴致地锁定在这场家庭伦理大戏的中心。
中年女人彻底懵了，她做梦也想不到，一个萍水相逢的小子，竟然能当街给自己编排出这么一出大戏！
她明白自己暴露了。
面包车里的两个男人脸色铁青，对视一眼，猛地推开车门跳了下来，快步朝这边走来。
蒋明夜眼角余光瞥见那两人，哭得更凶了，他伸出颤抖的手指，绝望地指着那两个走过来的男人。
“妈！你不要跟着他们走！我不能没有你！你不要弟弟，也不能不要我啊！”
这话一出，群众们的眼神更加鄙夷了。
好家伙，还不止一个“姘头”！
这女人玩得可真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