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归墟镇一片死寂。陆明蜷缩在废弃渔屋的角落，借着油灯微光研究那枚镜片。银灰色的"血滴"在玻璃内部缓缓流动，时而形成星形，时而变成钥匙孔状。更奇怪的是，当他将阿芜留下的青铜铃铛靠近镜片时，血滴突然沸腾起来，在表面凝成一行小字：

"九曜现，天门开。"

"九曜..."陆明喃喃自语，突然想起长老们围坐的星盘。他掏出怀中的地图晶体，月光下那些原本标注净月潭的线条正在移动，重组为九颗星辰的排列。每颗星旁边浮现出简略的器物图形：日晷、月盘、星斗...

第一幅图最为清晰——一个带有奇异刻度的日晷，下方标注"镇海庙"三字。陆明猛地坐直，他记得路过镇子东头时见过这座小庙！

油灯突然熄灭。不是风吹的，而是被某种无形力量掐灭。陆明屏住呼吸，听到窗外传来"咔嗒、咔嗒"的机械声响。透过木板缝隙，他看到三个身影正在街上巡视——正是道观里见过的青铜面具人！但此刻他们的动作更加诡异，关节弯曲的角度超出常人范围，就像被看不见的丝线操控着。

为首的面具人突然转向渔屋方向。陆明紧贴墙壁，感到怀中的镜片突然发烫。面具人额头中央的浮雕眼睛闪烁着暗红光芒，左右摆动像是在嗅探什么。就在他即将迈步时，远处海边传来号角声。

"东岸有发现。"一个面具人说，声音像生锈的齿轮摩擦。

等脚步声远去，陆明才敢呼吸。镜片上的血滴此刻变成了警告的红色，显示出新的字迹："他们嗅到青铜。"

必须加快速度。陆明借着晨曦微光溜向镇东，每经过一户人家，都看到门楣上新挂了青铜小镜——是防备他的！镇海庙比想象中还破败，供奉的不是海神，而是一尊三眼六臂的怪异神像。神像手中原本应该托着法器的地方空空如也。

"日晷..."陆明环顾四周，终于在墙角杂草丛中找到半截埋在地里的青铜器。刚挖出来就倒吸一口冷气——这不是普通日晷，晷面上刻着九颗星辰，中央凸起处正是镜中见过的眼睛图案！

当他把日晷翻转过来时，背面密密麻麻的铭文突然开始流动，像活物般重组为可读的文字：

"计都蚀日，罗睺吞月，九曜移位则天门倾。"

陆明的手指刚触到"计都"二字，日晷就剧烈震动起来。晷针投射出的不是阳光的影子，而是一束蓝光，在墙上映出画面：黑衣人被囚禁在某个圆形石室，四周墙壁上嵌满青铜镜。更骇人的是，镜中映出的不是他的倒影，而是各种扭曲的生物形态！

"观测所..."一个声音突然在陆明脑海中响起，是邓郝！虽然模糊不清，但绝对是他的声音，"他们在...监视门..."

画面切换，显示出九个类似的石室分布地图。其中一个标注"归墟"的位置正在闪烁红光。陆明瞬间明白——这些就是面具人组织的"观测所"，用来监视九扇"门"的状态！

日晷突然烫得拿不住。陆明松手的瞬间，庙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他迅速藏到神像后方，看到三个面具人冲入庙内。这次他们摘下了面具，露出的脸让陆明差点惊叫出声——那根本不是人脸，而是青铜铸就的仿生结构！没有嘴唇，牙齿直接嵌在金属颚骨上；鼻子只是两道细缝；唯有额头上那只真眼在骨碌碌转动。

"癸亥号接触过日曜器。"一个青铜人用指关节敲击地面，发出金属相击的脆响，"痕迹还很新。"

另一人突然转向神像："出来。"

陆明的心跳几乎停止。就在青铜人即将走过来时，远处传来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三人立刻转身冲出庙外。陆明等了几秒才敢探头，看到镇子西边升起浓烟——是他的马匹所在的草料棚！

趁乱逃出镇东时，陆明回头看了一眼。海面上，三艘黑帆船已经靠岸，更多青铜人正列队下船。他们抬着某种棺木状的长箱，箱缝中渗出暗红液体，滴到沙滩上竟冒出腐蚀性的白烟。

陆明没命地奔向北方山林。怀中的日晷和镜片相互碰撞，发出奇特的共鸣声。跑出三里地后，他瘫坐在一棵古松下喘息。镜片上的血滴又变了，这次显示出北方的山形轮廓，最高峰处标着一个月亮符号。

"月相盘..."陆明想起九曜图中的第二件器物。但更令他在意的是日晷背面新浮现的一行小字："计都即邓郝。"

突然，一阵剧痛从后背袭来。陆明低头，看到一截青铜矛尖从胸口穿出。身后响起缺耳渔夫的声音："外乡人，长老们想和你谈谈..."

意识模糊之际，陆明感到有人拖着他移动。怀中的日晷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渔夫弯腰去捡的瞬间，日晷突然迸发刺目蓝光，晷针如利箭般射入渔夫额头那只假眼中！

渔夫惨叫着后退。陆明趁机抓起日晷，用尽最后的力气将镜片按在伤口上。银灰色的血滴融入他的血液，一种奇异的清凉感暂时止住了疼痛。

"陆...明..."

这次邓郝的声音清晰了许多。陆明恍惚看到自己站在镜中世界的青铜城中，邓郝半透明的身体比上次凝实了许多，但右半边已经完全晶体化。更令人不安的是，银灰"海水"正在变黑，远处不时传来混血者的惨叫。

"九曜...是关键..."邓郝的声音断断续续，"他们...在清除混血者...阻止我们..."

画面突然切换，显示出北方群山中的某个洞窟。月光透过顶部孔洞照射在中央石台上，那里静静躺着一件月牙形的青铜器。

"月相盘...找到它..."邓郝的形象开始模糊，"小心...黑船...他们带着..."

联系中断了。陆明发现自己躺在松树下，伤口居然愈合了大半，但周围的皮肤呈现出不健康的灰白色。日晷和镜片都在发光，指引着北方。

起身时，陆明注意到自己的影子有些奇怪——不是单一的人形，而是一团模糊的、带有触须轮廓的暗影。更诡异的是，当他刻意凝视时，能透过皮肤看到血管中流动的血液带着细微的银灰色光点。

远处传来号角声。黑帆船已经起航，正沿着海岸线向北移动。陆明咬咬牙，将日晷贴身藏好，开始向群山进发。随着海拔升高，怀中的日晷越来越烫。当第一缕月光照在山路上时，晷针突然自行转动，指向某个隐蔽的山坳。

坳口立着一块不起眼的石碑，上面刻着："月曜观测所，非人勿入。"

碑文下方，有人用新鲜的血画了一个箭头，指向山坳深处。血迹还未完全干涸，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蓝光。陆明蹲下身，发现血泊中有个小小的青铜镜碎片，边缘刻着与邓郝胸口符号相似的花纹。

当他捡起碎片时，一个熟悉的声音直接在脑海中响起：

"快跑...他们骗你..."

是阿芜的声音！

山坳中的雾气泛着诡异的蓝色。陆明每走一步，怀中的日晷就震动一下，像是某种警告。血迹在杂草间蜿蜒，最终消失在一块看似普通的山岩前。岩石表面布满青苔，但仔细看会发现苔藓下有规则的刻痕——是人为掩饰的符文！

"非人勿入..."陆明念着石碑上的警告，手按在岩石上。触感冰凉得不正常，而且...有微弱脉动。正当他犹豫时，掌心的镜片突然发烫。阿芜的声音再次响起：

"左三，右四，月相为钥。"

陆明数着岩石上的苔藓斑块，在第七块处用力一按。岩石无声滑开，露出向下的阶梯。阶梯两侧的墙壁上嵌着无数细小铜镜，反射着月光形成指引光路。但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台阶上的痕迹——不是灰尘，而是干涸的血手印，无数个，全都朝着出口方向。

"快...走..."阿芜的声音越来越弱，"他们在...下面..."

陆明反而握紧日晷向下走去。阶梯螺旋下降，铜镜中的倒影渐渐扭曲。走到一半时，他惊恐地发现镜中的自己竟然在笑——不是他的表情！更可怕的是，那个"倒影"的胸口有个发光的钥匙孔轮廓。

地下空间比预想中广阔。圆形石室中央是高台，台上本该放着月相盘的位置空空如也。四周墙壁确实如日晷展示的那样嵌满铜镜，但大多数已经破碎。地面上散落着青铜器碎片和...骨头。陆明蹲下查看，发现那些骨头上都有被青铜熔液浇灌的痕迹。

"观测所...刑场还差不多..."陆明喃喃自语。

突然，日晷剧烈震动起来。晷针疯狂旋转，最终指向西北墙角。那里堆着看似杂乱的碎片，但当月光从顶部孔洞斜射进来时，碎片阴影组成一个箭头，指向墙壁某处。

陆明摸索墙砖，找到一块松动的。撬开后，里面藏着个月牙形的青铜器——月相盘！但当他取出时，心沉了下去：盘面中央有个被利器刺穿的洞，贯穿了最重要的满月标记。

"需要...月光..."阿芜的声音从镜片传来，"正确的...月相..."

陆明抬头看顶部孔洞。今夜是满月，但月相盘需要的是峨眉月的柔光。他迅速摆弄日晷，计算下一次峨眉月的时间——七天后！太迟了，黑帆船明早就会搜到这儿...

"等等。"陆明突然想起日晷的投影功能。他将日晷对准月相盘，调整角度让晷针的影子落在盘面。奇迹发生了：当日影与残存的月相刻度重合时，破损处竟然浮现出光纹，暂时补全了图案！

月相盘发出柔和的蓝光，在墙上投射出星图。不是常见的二十八宿，而是九颗星辰围绕一个钥匙孔状的中心。每颗星都延伸出细线，连接着某种青铜器的简笔画。陆明认出已经找到的日晷和月相盘，还有星斗、罗盘等器物。

最令人震惊的是中心图案——不是门，而是一个复杂的锁具结构！旁边浮现一行小字："九曜非钥，乃为镇器。"

"他们在骗你..."阿芜的声音突然清晰，"青铜器不是开门用的...是稳定门的封印..."

话音未落，入口处传来岩石移动的轰响。陆明迅速藏到高台后，看到三个青铜面具人走下阶梯。这次他们没戴面具，裸露的金属面孔在月光下泛着冷光。更可怕的是他们抬着的东西——从黑帆船上卸下的长箱！箱体缝隙中渗出的暗红液体滴到台阶上，立刻腐蚀出嘶嘶作响的坑洞。

"就在这儿准备。"为首的青铜人声音像生锈的齿轮摩擦，"月相盘肯定还在观测所。"

"长老们太谨慎了。"第二个青铜人打开长箱，里面赫然是个人！一个胸口有靛蓝符号的混血者，被特制的青铜锁链捆着，"直接用活体探测器多方便。"

混血者痛苦地扭动着。当青铜人往他额头滴暗红液体时，靛蓝符号突然剧烈闪烁，像在发出无声的尖叫。混血者的头猛地转向陆明藏身处！

"出来吧，陆明。"青铜人咯咯笑着，"或者我该说...戊戌号预备容器？"

陆明的心脏几乎停跳。戊戌号？又一个编号！他低头看自己的胸口，惊恐地发现衣襟下隐约透出微光——是阿芜的血滴融入后形成的符号雏形！

没有选择，他抓起月相盘和日晷冲向石室另一侧的通道。青铜人们不紧不慢地跟上，似乎享受这场追猎。通道尽头是死路，只有墙上嵌着一面完好的铜镜。绝望中，陆明将两件青铜器相撞。

刺目的蓝光爆发。铜镜中的倒影突然伸出手，将他拉入镜中！天旋地转间，陆明发现自己站在青铜城的街道上，四周是螺旋上升的建筑。但这里没有银灰海水，只有粘稠的黑雾在流动。远处传来非人的嘶吼，像是有什么庞然大物正在逼近。

"陆明！"

半晶体化的邓郝从一座建筑后冲出。他的右半身已经完全变成暗紫色晶体，左眼则是纯粹的银白。最骇人的是胸口符号——根本不是钥匙孔，而是一个旋转的星云图案！

"你怎么进来的？"邓郝抓住他的肩膀，"这里快沦陷了！"

"月相盘和日晷..."陆明举起青铜器，却发现它们正在快速锈蚀，"外面有青铜人追我，他们说我是戊戌号..."

邓郝的脸色（如果那还能叫脸）大变："果然...他们在批量制造容器！"突然将陆明推到一边，一道黑雾构成的触手擦着他头皮掠过，"没时间解释了，看！"

邓郝的晶体手指点向陆明胸口。微光符号立刻投影出画面：九座观测所的位置图，其中三座已经标记为红色；黑帆船的内部结构，里面堆满装着人体的青铜舱；最震撼的是最后一张图——九个黄金面具人跪拜的星形生物，它悬浮在空中，伸出九条触须连接面具人额头的晶体。

"九曜对应九扇门，但还有两个'隐曜'..."邓郝的声音变得异常严肃，"计都和罗睺。我不是计都，我是..."

黑雾突然沸腾起来。一个难以名状的巨大黑影在远处升起，它没有固定形态，但核心处隐约可见星形光芒。

"它发现我们了！"邓郝推着陆明向铜镜跑去，"记住，九曜是稳定门的，两个隐曜才是钥匙！他们要找的不是门，是..."

触手袭来。陆明被猛地推回铜镜，最后看到的是邓郝独自迎向黑影的背影。然后又是天旋地转，他跌回石室，手中的青铜器已经锈蚀成渣。

但这不是他离开时的石室！墙壁上的铜镜全部变成了血红色，中央高台上放着口青铜棺材，棺盖开着，里面铺满混血者的骸骨。三个青铜人站在棺旁，金属面孔露出诡异的微笑。

"欢迎回来，戊戌号。"为首的青铜人伸出手，掌心是个注射器状的青铜器，里面装满暗红液体，"该完成你的转化了。"

陆明摸向怀中，镜片已经粉碎。但就在青铜人逼近时，他胸口的光符号突然爆发强光——是阿芜留下的最后力量！靛蓝光芒中，青铜人们痛苦地捂住额头晶体后退。

陆明趁机冲向阶梯。身后传来青铜人的咆哮："追！他体内有混血者能量，跑不出观测所！"

爬上最后一阶时，陆明看到令他血液凝固的景象：山下海滩上，黑帆船已经靠岸，更多青铜人正抬着长箱向山上移动。而东方的海平线上，第一缕阳光即将浮现。

怀中的光符号突然投射出最后一条信息——不是文字，而是一幅星图。北斗七星的勺柄指向北方群山更深处，那里标注着第三件青铜器：星斗仪。

陆明跌跌撞撞地奔向山林深处。随着奔跑，他感到胸口的符号越来越烫，皮肤下开始有银灰色光点流动。最可怕的是，当他经过溪水时，倒影显示他的右眼已经变成了与邓郝相似的银白色...

而在镜中世界，邓郝正站在青铜城最高处，看着被黑雾吞噬的街道。他的晶体手臂上浮现出与陆明胸口对应的符号，只是颜色是暗紫色。当最大的黑影逼近时，他低声说出未完的话：

"...他们要找的不是门，是锁匠。"

黑影停住了，仿佛这句话触发了某种古老机制。整个镜中世界开始震动，青铜建筑表面浮现出更多星图。而在现实世界，九座观测所地下的铜镜同时发出嗡鸣，惊动了所有黄金面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