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个,裴源!”
熙熙囔囔的人群前响亮的呼喊声,确保在尸宗任何地方都能被听见。
在角落处的一位少年将剩下的馒头一股脑塞进嘴中,身上肮脏的衣服让人不敢触碰,于是他很轻松的穿过人群,来到最前方。
刚刚呼喊的壮汉头都没抬,只是在桌子上写着什么,然后将一张纸条塞给裴源。
“来,让他动起来。”
裴源咽下馒头,茫然看着对方:“啊?”
壮汉有些不耐烦:“让这个纸条动起来,你不知道进入尸宗的规则吗?”
“哦,哦,知道知道。”裴源附和,接过纸条,然后愣住了,他确实不知道规则,刚刚他只是随口应答而已。
“那,我要怎么做?”
裴源小心翼翼的问道。
壮汉瞪大双眼看着他,大概两秒过后,是一声差点将裴源耳膜震碎的滚。
裴源被吓得转身就跑,不敢多停留,生怕待会儿将他给打一顿。
在这之前,他只是听说过报名尸宗的入宗测试有免费的馒头吃,所以来滥竽充数的,真的被打了,那可划不来。
对于是否真的能进入尸宗,他不在乎,毕竟从小一个人在外面流浪惯了,自由是有瘾的,戒起来很痛苦。
不过尸宗,虽然很出名,但总感觉十分熟悉,似乎很久之前就听说过。
他没多想,将纸条塞进兜,拍拍肚子,今天又是吃得饱饱的,按照惯例,接下来两天不吃饭都没问题。
但今天,他要打破这个惯例,于是他将注意放到那领馒头的地方,虽然每人限量,但偷几个应该没问题吧?他不禁想到。
“下一个,林迁。”
这个名字一出,本就热闹的人群更加沸腾。
“林迁?就是那个林家三公子?不是说死了吗?”
“啊?大白天的你别吓我。”
“是真的,我也听说过,甚至连丧宴我都参加过。”
“那这怎么回事?闹鬼了?”
“都报名尸宗入宗测试了,还怕鬼啊?”
“尸宗只管尸,又不管鬼。”
等到林迁出现时,周围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在打量着这位死而复生的林家三公子。
一身青衣搭配着他修长的身体,给人一种不被世俗牵制,出尘不染的感觉。
而他帅美秀丽的面貌更是俘获一些参赛少女的心。
“哇,这,这简直就是画中的美男子啊!”
“是啊,林家三公子,好帅啊~”
对于这些声音林迁并没有在乎,他走到桌前,那壮汉写好纸条后恭敬的将其呈给他。
林迁面色冷漠,似乎对此毫不关心,他细长白皙的手指捻过纸条来,只见一股青绿的气体顺着手指注入其中。
他将纸条向上一抛。
“哎呀!”惊呼声打破沉寂,众人将目光转向身后,只见破烂衣裳的小叫花子,捧着几个馒头跑。
而他身后一男子拿着扫把追,眼看要追上了就是一扫把打过去,小叫花子哀嚎一声,但也没停,继续跑。
而那个小叫花子,正是裴源,他原本想趁着不注意偷几个馒头明天吃,谁成想这些人也太警惕了,当场就被抓住。
裴源穿过人群,想要混入其中逃离,但那些人竟然为他让出了一条路,而正前方,一位比他高出一个头的青年,正昂头看着什么。
他忍不住好奇也向上看去,只见一张纸条如蝴蝶般在空中摇摆,不上不下,纸条上的青光竟然比阳光还要显眼。
一时之间竟然让他看得入迷,仿佛有种莫名的吸引力,正当裴源看得入神时,后颈突然传来拉扯感,追来的汉子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将他整个人都提了起来:“小崽子,偷到尸宗头上了?!”
围观人群爆发出哄笑,裴源涨红着脸拼命挣扎,捧着馒头洒落一地,他虽流浪,但也不是不要脸,这种大庭广众之下丢人的事,他从小都无法习惯。
在他挣扎时,眼角余光瞥见林迁那双冷漠的眼睛。
仅是这不经意间的一眼,竟然让他的思绪来到冬夜的墙角,他慢慢停止挣扎,感受那股在体内流窜的寒意,就像是常年安静的力量,在今天突然苏醒一样。
衣兜里的纸条也似乎受到什么的召唤一般,先是轻微震动,而后竟凭空飞起,原本还在哄笑打趣的人群,见此都逐渐安静下来。
只见纸条像是刚学会飞翔的鸟儿一般,歪七扭八的飞至空中,同时,裴源脑中突然浮现出五个字:养尸通天录。
这五个字就跟刻在石板上一样刻在脑中,之前是被灰尘所遮蔽,而现在,那灰尘被吹开。
与其一同清晰的,还有一段记忆,一段最深处的记忆。
记忆中是两人在交谈,可惜看不清容貌,而对话,也只听得清寥寥几句。
“不行,大不了将书还回去,我们的孩子才出生,不能没爹。”
“再拖下去我们都会死,让我去……,放心,我会……。”
“我陪你去。”
“不要让孩子,没了爹也没有娘,我……。”
这段记忆模糊,让裴源回忆起来十分痛苦,以至于他双手抱头,让抓住他的尸宗弟子,被吓得都松开手,任由其在地上打滚。
众人的目光都被哀嚎的裴源吸引,除了林迁,他对这热闹似乎并无兴趣,只是看着空中,那张从裴源兜里飘出的纸条。
那张纸条上升腾着黑气,那冷漠的脸上,第一次有了表情,瞳孔微缩,紧闭的嘴都略微张开。
仿佛看见什么不得了的东西一样。
直到纸条化作灰烬时,他才恢复之前的冷漠,这时他才感受到掌心的疼痛,他在不知觉间捏紧拳头,手掌中心是凹陷的指甲印。
他闭眼转身,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在睁眼,却对上了二楼看台上,尸宗各位长老那炽热的目光。
炽热目光的主角并不是他,而是昏倒在地上的裴源。
他转头打量趴在地上的裴源,双眼瞬间阴沉下来,心中不知在想些什么。
这时二楼看台上的长老激动起来。
“黑色尸气,是黑色尸气!最高品种的尸气,你们都别跟我抢。”
还在长老惊呼时,一道如鬼魅般的黑影已经降临在裴源身边,将其从地上抱起,高贵华丽的黑袍,并没有嫌弃裴源的破旧衣服。
等到人群反应过来时,黑袍人早已带着裴源离开。
“刚刚是谁?”
“没看清,诶,小叫花子呢?”
在二楼看台上的几位长老个个垂头丧气起来,其中一满脸皱纹尸斑的,一拳头砸在护栏上。
木制的护栏被枯瘦的拳头砸得凹陷下去。
“可恶,那老东西不是说不收徒了吗?这怎么回事?言而无信!”
其他长老对此并没有他这么生气,只是无奈叹息:“行了,别说你我,就连宗主都要让他三分,收个徒弟怎么了,能抢回来就去抢呗。”
“至少不是还给你留了个天才吗?这个我就不跟你抢了。”
“我跟你不一样,教导天才对我来说没有成就感,这个是你的。”
“我那人多,也不跟你抢。”
“我只是来看热闹的,至于收徒,太麻烦了。”
似乎是听见各位长老的推脱,看台下的林迁很是愤怒,但扫过四周人群,还是强制将愤怒压下。
最终那些不甘的情绪化作两个字:“可恶。”
而被带走的裴源现在已经被放在床上,他还在昏迷,只是额角的汗,代表现在的他并不好受。
一呼一吸之间,一些黑色尸气被带出,像是寒夜吐出的蒸气,离开体内后就消散不见。
而在他身边,站着人,全身被黑袍遮得严实,黑气挡住容貌,若是站在黑夜中,除了特别警觉,不然很难将其发现。
黑袍人正是那之前将裴源带走的人,此刻他微微低头,床上的裴源开始挣扎起来,呼吸也逐渐急促,手死死攥着床单,直到丝绸被沾染上血迹。
黑袍人动了,他从黑袍下伸出干枯的手,皱巴巴的跟树皮一样,他将手搭在裴源额头。
裴源口中吐出的尸气竟然向他手中汇聚,最后沿着他的手臂融入黑袍之下。
只见裴源的呼吸逐渐平稳下来,像个得到安全感的羊羔,安详睡着,黑袍人也没将其叫醒,径直出门离去。
直到临近黄昏,裴源才迷迷糊糊睁开眼,他捂着脑袋,感觉格外沉重,跟力竭了一样。
但他还是将身体强撑起来,茫然的看着四周,好一会儿才吐出来一句:“我又被拐了?”
对此他已经见怪不怪了,甚至说有经验了,不过每次被拐不过三天,自己就会离奇出现在路边,再次流浪。
就像是这辈子他就注定漂泊流浪,没有他的容身之所,哪怕是被拐了。
所以这次他也不是很慌张,甚至还很期待这里的伙食如何。
突然他猛地想起,自己昏倒前好像在尸宗啊?那自己是怎么昏倒的?好像是那个富家公子,莫非对自己施了什么咒?
想到这里他开始在身上摸索,试图能找到什么蹊跷。
就在这时,房门被打开了,比人先进来的是饭菜的香味。
诱人的香味刺激着裴源,还没看见食物的影,口水已经抑制不住的向外淌了。
“哟,小师弟醒了?唉,别抢别抢,都是你的。”
等到裴源以风卷残云之势将饭菜卷入腹中后,他才注意到来送饭菜的人,是一位络腮胡的中年大叔。
此时正露出憨笑看着裴源,见对方在打量自己,也没有避讳和恼怒,反而大大方方的摊开手。
“小师弟看什么呢?怎么,衣服好看?可以借你穿几天。”
裴源刚要摆手拒绝,突然察觉到对方话语中的不对劲。
小师弟?自己什么时候成小师弟了?什么时候拜的师?难道是昏迷时梦游了?
在裴源疑惑不解时,沙哑的声音将其打断。
“你若给他穿,我就给你送到二尸那交流一下。”声音细微,像是被风带进耳朵般,与其说差点听不见,倒不如说是刚好能听见。
声音虽小,但话语中的寒意顿时在屋内蔓延开来,让裴源不禁有些后背发寒。
一撇头,刚才的中年大叔没了之前的笑意,恭恭敬敬的低下头,像是在迎接贵重人物。
下一刻,黑袍人走进屋内,四周的寒意再次下降几分,这个感觉是裴源在看见黑袍下那团黑色尸气时出现的。
他不知道如何形容这种感觉,尸宗作为一个大势力,其中弟子众多,裴源流浪时也见过一些,也见过各种不同样颜色的尸气,但都没这种感觉。
“师父晚上好。”
中年大叔跟兔子样乖巧的打招呼。
裴源震惊了一下,想起刚刚那大叔喊自己小师弟,又喊这黑袍人师父,那自己不就是……
“小师弟别发呆了,问好啊,不然师父会生气的。”一旁的大叔提醒,还拿胳膊肘顶了顶裴源,但裴源没有理他。
并非裴源不懂中年大叔的好意提醒,而是在看见这尸气时,那昏迷前的记忆,再次原封不动的重现一遍。
“养尸通天录。”
五个字在脑中震颤了一下,差点让他再次昏倒过去,也不知是不是有了抗体,这次竟然勉强能承受住。
看见裴源有些不适,中年大叔关切询问:“怎么了小师弟?没事吧?我去找医者。”
刚迈出一步,就被黑袍人抬手挡下来,中年大叔虽很急切,但被拦下后,竟然有些放松下来。
“你出去,将门守好,方圆十米开外没我的话,任何人,哪怕是宗主,也给我拦在外面。”沙哑的声音至黑袍下传出。
中年大叔面色委屈,小声嘀咕:“师父你可真看得起我,宗主我这么拦?”
“自己想办法,哪怕是拖他的裤脚,也给我拦着。”干枯瘦小的手抓住中年大叔的衣领,将其一把丢出去。
等到大叔飞出去后,黑色尸气关上门,将其堵住。
确认无人之后,黑袍人抬手一招,裴源仰起身子,喉间涌出阴冷的尸气,庞大的黑色尸气被尽数抽出,与黑袍融为一体。
最后裴源无力的瘫倒在地,大口喘气,不时咳嗽两声,思绪也逐渐清晰。
这时,对面的黑袍人竟然扑通一声跪下了,对着裴源磕头:“奴仆衣伤,见过少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