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清衍感觉自己被投入了一片沸腾的紫色海洋。这海水并非液体,而是由无数狂暴跳跃、蕴含着毁灭与新生双重意蕴的细小雷霆和无尽氤氲紫气构成。它们无情地冲刷、撕裂着他的意识,每一次冲刷都带来灵魂被碾碎般的剧痛。无数难以理解的蚀文、旋转的星图、模糊的人形光影、破碎的山川虚影,还有宏大冷漠如同天宪的声音碎片,疯狂地涌入、碰撞、爆炸,将他的思维搅成一团混沌的浆糊。
“紫霄…四气…归元…”
“引天罡…淬地煞…凝丹…化婴…”
“争!夺!逆!斩!”
“炁荡…道隆…”
混乱!极致的痛苦!信息洪流带来的眩晕感几乎要将他彻底摧毁。他就像一叶在宇宙风暴中即将解体的扁舟,意识在崩溃的边缘挣扎沉浮。就在那最后一点清明即将被紫色狂潮彻底吞没之际,一点微弱却异常坚韧的火苗,在他意识最深处顽强地燃起。那是他二十多年平凡生活磨砺出的冷静内核,是母亲絮叨下的温暖,是父亲沉默如山的身影,是死党们撸串时肆无忌惮的笑声,是无数次面对生活压力时,那无声的、源自本能的坚韧。
这坚韧的意念,如同定海神针,瞬间刺破了混乱的漩涡!虽然剧痛依旧如潮水般汹涌,但那股要将意识彻底冲垮的狂暴洪流,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强行约束、梳理,开始围绕着那点坚韧的“自我”核心缓缓旋转、沉淀。一个宏大、威严、仿佛源自九天之上、带着无尽雷霆回响的名号,如同最深刻的烙印,清晰地出现在他恢复部分清明的意识中:
玉霄道统!《紫霄四气天寰经》!
时间的概念在这里模糊不清。冲刷的痛苦渐渐减弱,那些狂暴的信息流并未消失,而是如同被驯服的烈马,化作有序的溪流,深深地烙印在他的记忆深处,形成了一篇篇玄奥莫测的经文、图像和体悟。绝大部分内容依旧如同天书,散发着令人窒息的威压,晦涩难懂。然而,最基础、最开篇的一小部分,却清晰地显现出来,如同特意为他这个“凡俗容器”打开的门缝。
气道根基篇:
筑元:引天地间散逸之“先天元炁”,淬炼血肉皮膜,强壮体魄,固本培元。此为凡俗踏入道途之始,打熬能承载“炁”流的坚韧容器。无明确境界,直至杂质尽去,气血充盈,筋骨强韧。
开脉:以意志为引,辅以初聚元炁,强行冲开体内淤塞、断绝的先天经脉。过程剧痛如刮骨,需辅以《基础引气诀》。开脉数量、宽度、韧性,决定未来道途。
明气境:引清灵之气入气海(丹田)。分三重:感应气机(需灵穴或引气丹)、气海初成、化气为罡(灵力微弱外放)。
同时,关于那枚紫色玉牌的信息也清晰浮现:玉霄道箓。玉霄派核心传承之引,内蕴真经根本道意及祖师感悟。大道显化之痕,已与他神魂绑定。是道途凭证,亦是劫难之始。
“呃啊!”陈清衍猛地睁开眼!剧烈的头痛如同重锤砸击,眼前金星乱冒,一片模糊。他发现自己还躺在床上,窗外天色已是灰蒙蒙的黎明。汗水浸透了睡衣,黏腻冰冷,浑身肌肉像是被拆散重组过一般酸痛,尤其是四肢百骸的经络,传来阵阵针扎般的隐痛和奇异的酥麻感。
他挣扎着坐起身,第一反应是看向床头柜。手机安静地躺在那里,屏幕漆黑,仿佛昨夜那颠覆认知的一幕只是荒诞的梦境。但身体的变化是如此真实!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晰感”包裹着他。隔壁邻居家老挂钟秒针走动的“咔哒”声清晰入耳,楼下早餐摊劣质油脂的焦糊味异常刺鼻,甚至能模糊地“感知”到空气中漂浮着无数细微的、色彩驳杂、不断流动的“尘粒”!大部分是灰暗浑浊的,但其中,偶尔会闪过几缕极其稀薄、近乎透明、让他感觉异常“舒适”的气息,以及更少见的、带着灼热或锋锐感的微粒。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皮肤似乎并无异样,但握拳时,一股沉甸甸的、远超以往的力量感从筋骨深处涌出。昨夜的一切,是真的!那枚玉霄道箓,那浩瀚的传承信息,都是真的!他,陈清衍,一个普通的都市打工人,被卷入了一场超乎想象的仙缘……或者说,是一场由诸天之上落下的道争!
震惊、茫然、一丝难以言喻的兴奋,还有深沉的恐惧,交织在一起,冲击着他的心神。他下意识地摸了摸眉心,那里似乎还残留着一丝微弱的灼热感。
就在陈清衍于出租屋中挣扎着理解自身剧变的同时,距离雾都千里之外的华国西北,终南山脉深处。
这里人迹罕至,古木参天,云雾终年缭绕,隔绝了尘世的喧嚣。在一条被岁月遗忘的幽深峡谷尽头,依着险峻山势,隐藏着一片规模不大、却气象森严的古老建筑群。青灰色的石墙爬满苔藓,飞檐斗拱古朴厚重,建筑布局暗合某种玄奥的阵法轨迹,隐隐透出一种与周围山势地脉相连的沉凝气韵。这便是传承了数百年的隐修世家——“云崖李氏”的祖地。
祖祠内,香火袅袅。供奉的并非神佛,而是一块块镌刻着古老姓氏和模糊功绩的灵牌。此刻,祠堂中央,一位身着洗得发白的藏青色道袍、须发皆白的老者,正盘膝坐在一个蒲团上。他面容清癯,气息悠长,双手结着一个奇异的手印,按在身前一块半人高的、通体莹润、内部仿佛有云气流转的青玉璧上。玉璧表面蚀刻着复杂的符文,此刻正散发着极其微弱的、肉眼几乎难辨的青色光晕。
老者紧闭双目,眉头紧锁,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他在尝试沟通祖地灵脉,进行每日例行的“问脉”仪式,以维系家族那早已微薄不堪的传承气运。然而今日,情况截然不同!
就在他心神沉入灵脉的刹那,一股前所未有的、沛然莫御的、带着煌煌天威与无尽生机的异种“气息”,如同九天银河倒灌般,骤然冲击而来!这股气息并非直接作用于祖地灵脉,而是仿佛从极其高渺的层面降临,穿透了时空屏障,其位格之高,让云崖李氏赖以生存的这点微末灵脉如同萤火之于皓月,瑟瑟发抖!
“噗——!”老者猛地喷出一口鲜血,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按在青玉璧上的双手剧烈颤抖。那原本稳定散发着微弱青光的玉璧,此刻光芒剧烈地明灭闪烁,内部流转的云气疯狂搅动,发出低沉的嗡鸣!玉璧表面,一道细微的、几乎不可见的裂纹,悄然出现!
“祖灵示警!天倾地覆?!”老者睁开眼,浑浊的老眼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惊骇和茫然。他从未感受过如此恐怖、如此高远的气息!这气息一闪即逝,却仿佛在天地间留下了某种难以磨灭的印记,让他赖以沟通地脉灵机的青玉璧都险些崩碎!他踉跄起身,顾不得擦拭嘴角血迹,跌跌撞撞冲出祖祠,望向被云雾封锁的峡谷上空,目光仿佛要穿透云层,看向那冥冥不可知之处。一股源自血脉深处的战栗告诉他,有什么亘古未有的剧变,发生了!而他们云崖李氏,在这剧变面前,渺小得如同尘埃!
与此同时,地球的另一端,南美洲,安第斯山脉深处。
这里是印加文明曾经的圣地,人烟罕至的险峻高峰终年积雪,凛冽的寒风如同刀子般呼啸。在一处被当地人视为禁忌、传说中有神灵居住的险峰绝壁之上,隐藏着一个巨大的、由整块山岩开凿而成的古老平台。平台中央,矗立着一座风格迥异于东方、充满粗犷原始美感的巨石祭坛。祭坛上布满了风雨侵蚀的痕迹和难以辨识的古老图腾。
祭坛中心,供奉着一块非金非石、材质不明的暗金色板状物,形状如同一枚巨大的令牌,上面蚀刻着繁复的、仿佛与星辰运行轨迹相连的几何图案。它沉寂了不知多少岁月,表面覆盖着厚厚的冰霜,如同死去的心脏。
然而,就在云崖李氏祖地玉璧被冲击的同一时刻!
嗡——!!!
一声低沉、宏大、仿佛源自大地深处的嗡鸣,毫无征兆地在这万仞绝巅响起!祭坛上覆盖的厚重冰霜瞬间崩裂、气化!那枚沉寂了无数岁月的暗金色“神印”,骤然爆发出璀璨夺目的、如同太阳般的金色光芒!光芒穿透了凛冽的寒风和飘雪,直冲云霄,将周围的山峰映照得如同白昼,在夜空中形成一道短暂却无比醒目的金色光柱!
光芒中,那些蚀刻的几何图案仿佛活了过来,开始自行流转、组合,散发出一种古老、神圣、却又带着一丝蛮荒霸道的威压!祭坛周围,常年不化的冰雪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融,露出下方黝黑的山岩。山岩上,一些早已模糊不清的巨大刻痕,在金光映照下,竟然也隐隐浮现出暗红色的流光!
这异象仅仅持续了不到十秒,金色光芒便迅速内敛,重新没入那暗金色的神印之中。神印恢复了沉寂,但表面的冰霜已消失不见,那些几何图案似乎比之前更加清晰深邃,隐隐散发着温润的金辉。
寒风依旧呼啸,雪花重新飘落。但这座沉寂了无数岁月的古老祭坛,仿佛从一场漫长的沉睡中,被那来自诸天之上的“落子”余波,粗暴地唤醒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古老而强大的意志,似乎在这片冰雪覆盖的绝域中,悄然复苏。山脚下遥远的村镇里,有夜归的牧羊人偶然抬头,看到了那短暂却震撼的金色光柱,惊得跪倒在地,口中念念有词,呼唤着古老神灵的名字。无人知晓,一个沉寂了千百年的传承,已在此刻悄然松动。
雾都,陈清衍的出租屋。
强烈的饥饿感如同火烧,将陈清衍从对传承信息的震撼和身体剧变的感知中拉回现实。他感觉自己能吃下一整头牛。冲进狭小的厨房,他以近乎风卷残云的速度扫荡了冰箱里所有能即食的东西——牛奶、面包、几根火腿肠、还有昨晚剩下的小半块漏了气的腊肉。食物下肚,一股微弱但确实存在的暖流从胃部散开,缓缓滋养着酸痛疲惫的身体,让他精神稍振。
看着空了大半的冰箱和狼藉的台面,陈清衍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坐回床边,闭上眼睛,努力回忆脑海中那篇最基础的《基础引气诀》。文字艰涩古奥,但意思却仿佛直接烙印在灵魂里,是关于一种特殊的、配合意念引导的呼吸吐纳方式。
他盘膝坐好(姿势歪歪扭扭,道箓信息提示初期重在引气,形可次之),摒弃杂念,尝试着按照《引气诀》的指引调整呼吸。吸气时,意念想象从头顶百会穴引入空气中那些让他感觉舒适的、近乎透明的“清灵之气”;呼气时,意念引导这丝微弱的气息沉入小腹丹田(气海雏形),并将体内浊气从口鼻排出。
起初毫无感觉,只有刻意放缓呼吸带来的微微憋闷。但他性格中的坚韧和冷静在此时发挥了作用。他摒弃急躁,一遍又一遍地尝试,心神渐渐沉入一种奇特的专注状态。不知过了多久,就在他呼吸变得绵长而富有某种特殊韵律的某个瞬间——
一丝!比发丝还要细微的一丝!清凉、纯净、带着勃勃生机的气息,随着他专注的意念引导,真的透过皮肤,从头顶缓缓渗入!这感觉极其微弱,却无比真实,如同炎炎夏日里一滴冰水落在眉心!它顺着意念引导的路径,艰难地、缓慢地向下流淌,所过之处,带来一种难以言喻的舒适感,仿佛干涸龟裂的土地得到了甘霖的滋润。最终,这丝微弱的气息沉入了小腹丹田的位置,消失不见,但那里却隐隐多了一丝温润的充实感。
成功了!第一次主动引气入体!
陈清衍猛地睁开眼,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喜和一丝深深的疲惫。仅仅引导了这么一丝气息,却让他感觉精神清明了许多,身体的酸痛也缓解了不少。他真切地感受到了“气”的存在!感受到了道箓传承的真实不虚!
然而,喜悦很快被现实的冰冷浇灭。他能清晰地“感知”到,空气中那稀薄的“清灵之气”实在太少了!混杂在大量的尘埃、尾气、浊气之中,如同沙里淘金,每一次捕捉都需要耗费极大的心神。而且,引气入体后,他能更清晰地“内视”到身体内部的状况——无数条淤塞、狭窄、甚至完全断绝的细小经脉,如同布满淤泥和乱石的河道,阻碍着那丝微弱气息的运行和壮大。这就是《气道根基篇》里提到的需要“开脉”的状态!不开脉,引入的灵气无法顺畅流转、积累,筑元的效果微乎其微,后续修炼更是空中楼阁。
“需要灵穴…或者引气丹…”陈清衍喃喃自语,眉头紧锁。灵穴是什么?在哪里?引气丹又是什么?去哪找?道箓信息里只有基础法门和境界描述,关于资源获取,只有冰冷的需要“争”的提示,毫无具体指引。前路迷茫,资源匮乏,如同横亘在眼前的万丈深渊。
窗外,城市的喧嚣已经响起,上班的时间快到了。陈清衍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激动、忧虑和一丝对未知的恐惧。他知道,自己平静的凡俗生活,从昨夜那道紫光没入眉心起,就已经彻底终结。前路是神秘莫测的传承、潜在的巨大危险(道箓信息里那冰冷的“争”字让他警醒),还有那因灵气复苏而悄然改变的世界。但他没有退缩。眼中闪过一丝磐石般的坚定,他起身,快速洗漱,换上干净的衬衫。镜中的青年,眼神似乎比以往更加深邃内敛,隐隐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锐气。
他拿起手机和公文包,推门而出,再次汇入了雾都清晨汹涌的上班人潮。只是这一次,他的目光在扫过高楼大厦、车水马龙、甚至路边绿化带里的草木时,都带上了一种全新的、带着探究和审视的意味。世界还是那个世界,但在他眼中,已然揭开了神秘面纱的一角。玉霄道途,始于足下。而第一步,是活下去,并在这看似平凡、实则暗流汹涌的都市凡尘中,找到那踏入真正道途的关键——灵穴,或引气丹。生存与问道的压力,沉甸甸地压在了他的肩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