丙字七号房的霉味,第一次让凌尘觉得不再刺鼻,反而带着一种隐秘的、新生的气息。
墙角那堆无人问津的金属垃圾,在他眼中已不再是废物,而是通往力量之路的基石。他盘膝坐在地上,膝前是那把锈迹斑斑、豁口遍布的废柴刀,双手则虔诚地捧着那柄布满裂痕的断剑,剑身那道狰狞的裂口,正对着柴刀锈蚀最严重的地方。
心神沉凝,摒除杂念。他不再尝试感应那早已枯竭的气海,而是将全部意念都集中在断剑之上,集中在心口那缕微弱的、源自荒古剑冢的星火之上。
“嗡…”
断剑再次发出那低沉如渴求般的鸣颤。这一次,凌尘清晰地感知到了那股无形的吸力,如同一个微型的黑洞,在裂痕处悄然旋转。
开始了!
在他专注的“内视”感知中,废柴刀上那些沉寂了不知多少年的腐朽气息——金属衰败的“死气”、锈蚀带来的阴寒“煞气”、甚至残留其上微乎其微的、早已失去灵性的驳杂“金气”——如同沉睡的尘埃被狂风卷起,丝丝缕缕,挣扎着、哀鸣着,被强行从那破败的刀身中剥离出来!
这些气息浑浊不堪,呈现一种令人作呕的灰黑色,充满了衰败、怨恨、破灭的负面能量。它们汇成一道肉眼难辨的、细若游丝的灰色气流,如同被无形的锁链拖拽,源源不断地投向断剑那道狰狞的裂口!
裂口深处,那点微弱的暗金光芒,如同饥饿的幼兽张开了嘴,贪婪地、毫无顾忌地将这些“毒药”吞噬进去!
吞噬的过程,在凌尘的感知里显得异常缓慢。断剑如同一个极度虚弱的存在,每一次吞噬都显得小心翼翼,却又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霸道。他能感觉到断剑内部传来一种奇异的“咀嚼”和“消化”感,那些驳杂腐朽的气息被一股强横无匹的力量强行碾碎、提纯、转化。
时间一点点流逝。废柴刀上的锈迹似乎…变淡了一点点?那是一种极其细微的变化,若非凌尘心神完全沉浸其中,几乎无法察觉。但那股腐朽衰败的气息,确确实实在减弱。
就在凌尘几乎要以为这次尝试即将结束,效果微弱时——
嗡!
断剑猛地一震!比之前的低鸣强烈了数倍!
紧接着,一股冰冷、精纯、仿佛能冻结灵魂、切割万物的气息,猛地从裂痕深处喷薄而出!这股气息不再是稀薄如丝,而是凝练如针!它呈现出一种内敛的暗银色,带着金属最本源的锋锐特质,却又比任何已知的金属之气更加纯粹、更加霸道!
这股精纯的“锋锐之气”如同拥有灵性,毫不犹豫地顺着凌尘紧握剑柄的右手,冲入他的手臂经脉!
“嘶——!”
凌尘倒抽一口凉气,牙关瞬间咬紧!剧痛!如同无数根冰冷的钢针,带着无匹的锋芒,狠狠刺入他手臂的每一条细微经络!这痛楚远超之前,仿佛要将他的手臂从内部寸寸撕裂!
然而,在这毁灭性的剧痛之下,凌尘的眼中却爆发出近乎狂热的精光!因为,这股锋锐之气并未在手臂停留,而是如同决堤的洪流,蛮横地冲向他心口那片破碎的剑心废墟!
轰!!!
当这股冰冷精纯的力量狠狠撞击在剑心废墟之上的刹那,凌尘感觉自己的灵魂都被狠狠撕裂了!意识一片空白,只有那深入骨髓、痛彻心扉的冲击感!
破碎的剑心碎片,在这股蛮横力量的冲击下,剧烈震颤、哀鸣!它们如同被投入熔炉的顽铁,在这极致锋锐的淬炼下,似乎开始了某种缓慢而痛苦的…熔融与重塑?
与此同时,那沉寂在废墟最深处的、源自荒古剑冢的星火,被这突如其来的强大外力彻底点燃了!
呼!
一点微弱的、却带着亘古苍茫气息的暗金色火焰,在废墟的核心猛地跳跃起来!它不再是之前的“星火”,而更像是一朵刚刚点燃、随时可能熄灭的“墟火”!这火焰极其微弱,却散发着一种吞噬、转化、破而后立的恐怖意志!
墟火跳跃的瞬间,那股冲入体内的精纯锋锐之气,仿佛找到了归宿!一部分被墟火贪婪地吞噬,使得火焰壮大了极其微弱的一丝;另一部分则如同最狂暴的工匠,裹挟着被熔融的剑心碎片,开始以一种凌尘完全无法理解的方式,强行将其锻打、压缩、凝聚!
剧痛如潮水般一波波冲击着凌尘的神经,几乎要将他彻底淹没。冷汗瞬间浸透了他本就潮湿的内衫,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皮肤下青筋暴起。但他死死咬住嘴唇,甚至尝到了血腥味,强迫自己保持清醒,保持对体内变化的感知!
他能“看”到,在心口那片混乱的能量风暴中心,在那朵微弱墟火的引导下,一丝比头发丝还要纤细百倍的、全新的力量,正在艰难地凝聚、成形!
这力量不再是青云剑宗那中正平和的青色剑元力,它呈现出一种深邃的暗灰色,边缘却又缠绕着细微的暗金丝线。它极其微弱,却散发着一种令人心悸的锋芒和一种…仿佛能吞噬万物的死寂感!
**墟剑气!**
这个名字自然而然地浮现在凌尘的意识深处。这是由荒古剑冢星火(墟火)为引,吞噬转化万物腐朽死气,以破碎剑心为熔炉,锻打出的全新的、独属于他的剑道根基!
虽然只有微不足道的一丝,但它真实存在了!
“成了…真的成了!”凌尘心中狂吼,巨大的喜悦甚至暂时压过了那撕心裂肺的剧痛。他成功了!他找到了一条绝境中的生路!一条以废铁为粮,化腐朽为神奇,重燃剑心的逆天之道!
当最后一丝反哺的锋锐之气被墟火吞噬或融入那丝新生的墟剑气后,体内的剧痛如同退潮般迅速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度的疲惫和一种奇异的“饱腹感”。那丝墟剑气如同初生的幼苗,极其脆弱地盘踞在破碎的剑心废墟之上,被那朵微弱的墟火温养着。
而膝前那把废柴刀,此刻已经彻底失去了所有金属光泽,变得如同风化的枯骨,轻轻一碰,便哗啦一声,碎裂成一堆灰白色的粉末!它所有的精华,所有的“死气”,都已被断剑吞噬殆尽,化作了凌尘体内那一丝新生的力量。
凌尘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这口气息带着一种淡淡的金属腥味。他缓缓睁开眼,虽然疲惫欲死,但眼神却亮得惊人,如同淬火后的寒星。他低头看向手中的断剑。
剑身依旧布满裂痕,黯淡无光。但凌尘能清晰地感觉到,那道贯穿剑脊的裂痕深处,那点暗金色的光芒,比之前明亮、稳定了许多!它不再是飘忽不定的光点,更像是一颗沉睡的暗金之瞳,蕴含着难以估量的力量。
“剑墟吐纳…吞噬死气,反哺锋锐,淬炼己身,凝聚墟火,衍生墟剑气…”凌尘低声自语,每一个字都充满了力量与希望。他看向墙角剩下的废铁,眼神炽热。
接下来的日子,凌尘的生活规律得近乎刻板。
天不亮,他便起身,开始完成王管事分配下来的繁重杂役:砍柴、挑水、清扫茅厕、搬运沉重的矿石…这些足以压垮普通人的体力活,对剑心破碎、身体虚弱的凌尘而言,更是地狱般的折磨。但他咬着牙,一声不吭地承受着。每一次精疲力竭的劳作,都是对意志的磨砺,也是对身体的另一种淬炼。
而所有的空闲时间,都被他用来进行那独特的“剑墟吐纳”。
墙角那堆废弃金属,成了他专属的“资粮”。锈死的柴刀、断裂的锄头、扭曲的铁条、布满铜绿的构件…一件件废铁,在他手中化为飞灰。断剑的吞噬能力随着一次次使用,似乎也在缓慢提升,吞噬的速度更快,反哺的锋锐之气更精纯,量也更大。
每一次吞噬反哺,都是一次痛苦的淬炼。剧痛如同跗骨之蛆,伴随着每一次力量的生成。凌尘的衣衫常常被冷汗和修炼时排出的污血浸透。但他眼神中的坚毅,却一日胜过一日。他能清晰地感觉到,体内那丝新生的墟剑气,正在以极其缓慢却无比坚定的速度,一丝丝地壮大!心口那片破碎的废墟,在墟火和墟剑气的双重作用下,不再是彻底的死寂,而是隐隐透出一种破败中孕育新生的奇异气象。
身体素质也在悄然改变。锋锐之气对经脉的冲刷虽然痛苦,却也如同最粗暴的锻打,剔除着体内的杂质。他的力量在缓慢增长,耐力变得更强,五感也越发敏锐。虽然依旧无法凝聚传统剑气,但这具身体,正在被改造成更适合承载“墟剑气”的容器。
憨厚的杂役李二,成了凌尘在这个腌臜之地唯一的善意来源。他虽不解凌尘为何总捡那些“没用的破烂”,但见凌尘沉默寡言却眼神坚定,便也默默帮忙留意,有时会偷偷塞给凌尘一些他在矿渣堆或工具房角落找到的、更“新鲜”一点的金属碎片。
“凌师兄,给…这个好像是前几天刚报废的矿镐头,比那些生锈的应该…好点?”李二憨憨地笑着,递过来一块沉甸甸、还带着些许棱角的铁块。
凌尘心中一暖,接过铁块,郑重道:“多谢。”他知道,这点微末的帮助,对李二来说已是冒着被管事责罚的风险。
当然,麻烦也从未远离。
赵峰似乎并未忘记山腰雨夜那短暂而骇人的异象。虽然凌尘在杂役房表现得沉默寡言,形同废人,但赵峰疑心极重,加上王管事有意无意地刁难,凌尘的日子并不好过。
“凌尘!今天的柴火为什么少了两捆?是不是偷懒了?”王管事叉着腰,唾沫横飞。
“茅厕清扫得不干净!重新去刷!刷到能照出人影为止!”
“矿石搬运太慢!耽误了炼器堂的时辰,你担待得起吗?今晚别吃饭了!”
克扣伙食、增加工作量、刻意刁难,成了家常便饭。凌尘沉默地承受着,将所有的屈辱和愤怒都压在心底,化作修炼的动力。每一次被刁难后,他回到那间破屋,吞噬废铁时便更加专注、更加疯狂。墟剑气在愤怒的催动下,增长似乎也快了一丝。
冲突终于在凌尘开始尝试吞噬一块蕴含微弱煞气的废弃剑格(剑柄护手)时爆发了。
那是一块不知从哪柄古剑上脱落下来的青铜剑格,布满诡异的暗红斑纹,入手冰凉刺骨,煞气浓郁。凌尘将它带回房间,准备作为一次“大餐”。
就在他调动墟火,引导断剑开始吞噬这浓郁煞气之时,异变陡生!
这块青铜剑格似乎并非死物!其内蕴含的煞气在被强行剥离的瞬间,竟发出一声尖锐刺耳的怨魂嘶鸣!一股阴冷、怨毒、充满杀戮意念的精神冲击,顺着断剑的吞噬之力,猛地逆袭向凌尘的意识!
“呃啊!”凌尘猝不及防,如遭重锤轰击,眼前一黑,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一缕鲜血。手中的断剑也剧烈震颤,裂痕中的暗金光芒疯狂闪烁,似乎在全力镇压这股反噬的凶魂煞念!
就在这时,房门被“砰”地一声粗暴踹开!
赵峰带着两个跟班,一脸阴笑地站在门口。他显然是听到或感应到了房内异常的能量波动和那声怨魂嘶鸣,特意赶来“抓现行”的!
“好你个凌尘!果然有鬼!”赵峰目光如毒蛇,瞬间锁定了凌尘嘴角的血迹、手中震颤的断剑,以及那块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青铜剑格。他虽不明白具体发生了什么,但那股阴冷的煞气和凌尘狼狈的样子,足以让他兴奋。
“我说你怎么整天抱着这破剑捡垃圾!原来是在修炼邪功!”赵峰厉声喝道,声音故意放大,吸引了不少杂役在门外探头探脑,“这煞气…你竟敢私藏并修炼如此阴邪之物!王管事!快来人!凌尘修炼魔功,图谋不轨!”
王管事闻声赶来,看到屋内景象,尤其是那块布满暗红斑纹的青铜剑格,脸色也是一变。宗门对邪魔外道深恶痛绝,一旦沾上,轻则废去修为逐出山门,重则当场格杀!
“凌尘!你作何解释?!”王管事声色俱厉,眼中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得色。终于抓到把柄了!
凌尘强忍着脑海中的刺痛和翻腾的气血,擦去嘴角的血迹,眼神冰冷地扫过赵峰和王管事。断剑在他手中依旧在微微震颤,裂痕深处的暗金光芒虽被压制,却顽强地燃烧着,一股隐晦而令人心悸的锋锐气息在剑身流转。
他缓缓站起身,虽然体内墟剑气微弱,但此刻被逼到墙角,一股压抑已久的凶戾之气,混合着断剑散发出的那股源自荒古的桀骜意志,缓缓升腾。
“解释?”凌尘的声音沙哑而冰冷,如同两块生铁摩擦,“此物是我在矿渣堆捡的废铁。至于邪功…”他举起手中的断剑,裂痕正对着赵峰和王管事,那点暗金光芒在昏暗的室内显得格外诡异,“你们哪只眼睛,看到我修炼了?”
他向前踏出一步。明明修为尽失,身体单薄,但这一步踏出,配合着断剑散发出的那股无形的、仿佛能切割灵魂的锋锐意志,竟让赵峰和王管事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倒是你们,擅闯我居所,意欲何为?”凌尘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质问,“莫非,是赵峰你,故意将这蕴含煞气的‘邪物’丢在矿渣堆,栽赃陷害于我?”他目光如电,死死盯住赵峰。
赵峰被他看得心头一寒,那断剑的裂痕仿佛一个择人而噬的深渊,让他头皮发麻。他色厉内荏地吼道:“你…你血口喷人!王管事,快把他拿下!他一定有问题!”
王管事也惊疑不定。凌尘的反击出乎意料,更关键的是,他手中那柄断剑散发的气息,让他本能地感到危险。他一时竟不敢轻易动手。
场面陷入了诡异的僵持。
就在这时,一直躲在人群后面的李二,突然鼓起勇气,怯生生地开口:“管…管事…我…我可以作证…那…那青铜块…是…是前几天清理旧物仓时,赵…赵峰师兄让…让我扔到矿渣堆的…他说…看着晦气…”
李二的话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激起波澜!
“李二!你找死!”赵峰脸色剧变,厉声咆哮,眼中杀机毕露。
王管事脸色也瞬间变得难看至极。他看向赵峰的眼神充满了恼怒——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凌尘心中一动,没想到李二竟在此时站了出来。他抓住时机,断剑猛地向前一指,那股凝聚的锋锐意志骤然爆发,虽无形无质,却让赵峰和王管事感觉皮肤如同被针扎般刺痛!
“王管事,事情已经很清楚了。”凌尘的声音带着冰冷的压迫感,“是赵峰栽赃陷害同门,意图不轨。按宗门戒律,该当何罪?”
王管事脸色铁青,骑虎难下。众目睽睽之下,李二的指证让赵峰难以抵赖。他狠狠瞪了一眼面如死灰的赵峰,又忌惮地看了一眼凌尘手中那柄透着诡异的断剑。
“哼!此事…本管事自会查明!”王管事最终选择了息事宁人,他不想节外生枝,更不想在没把握的情况下招惹此刻气势逼人的凌尘,“赵峰!跟我去执事堂解释清楚!其他人,散了!”
他一把抓住还想狡辩的赵峰,几乎是拖着他离开了这间破屋。围观的杂役们见没热闹可看,也纷纷散去,只是看向凌尘的目光中,多了几分惊疑和畏惧。
房门被重新关上(虽然门栓已坏)。屋内只剩下凌尘和一脸后怕的李二。
“李二,多谢。”凌尘真诚地道谢。刚才若非李二关键指证,事情绝不会如此轻易了结。
“凌…凌师兄,我…我就是看不惯他们欺负人…”李二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随即又担心地看着凌尘嘴角的血迹,“师兄,你…你没事吧?刚才那东西…”
“无妨,一点小反噬。”凌尘摇摇头,看向地上那块依旧散发着阴冷煞气的青铜剑格,眼中却闪过一丝炽热。这凶物蕴含的死气和煞气极其浓郁,若能成功吞噬,对他和断剑都将是巨大的补益!虽然凶险,但机遇同样巨大!
“李二,再帮我个忙。”凌尘低声道,“帮我留意,哪里还有类似这种…年代久远、看起来不一般的废弃金属?特别是…剑器相关的残骸。”
李二虽然不解,但对凌尘已是极为信任,用力点点头:“嗯!包在我身上!对了,师兄,”他像是想起了什么,压低声音,“我听几个老杂役聊天说…后山有个地方叫‘废剑池’,据说是宗门几百年来丢弃破损、报废剑器的地方,埋得可深了…不过那地方据说有古怪,煞气很重,平时根本没人敢靠近…”
**废剑池!**
这三个字如同惊雷在凌尘脑海中炸响!一个专门堆积废弃剑器的地方?那对拥有断剑的他而言,简直是梦寐以求的洞天福地!
他眼中精光爆射,一把抓住李二的肩膀:“废剑池?在什么地方?具体说说!”
机遇伴随着凶险,但这条以废铁为粮、重燃墟火的剑道,注定要在刀锋与骸骨之上,踏出一条通天之路!废剑池,将是他的下一个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