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
“玉玺,是真的。”陈凯旋淡淡说道,“先帝,也确实留有遗诏。”
徐茂才的嘴唇开始哆嗦。
他想起了当年宫中的一桩秘闻。
先帝,似乎有一对双胞胎儿子。
但其中一个,刚出世便被秘密送往了泰西,作为质子。
所有人都以为那只是一个传说。
“他要的不是皇位。”陈凯旋站起身,看着北方,京师洛阳的方向。
“他要的,是我的命。”
“或者说,是潘多拉,要借他的手,要我的命。”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立刻回京?”
“不。”陈凯旋摇了摇头。
他走到码头边,拿起一根鱼竿,将鱼线甩入了海中。
“等。”
“等?”徐茂才急得跳脚,“国公爷,这都火烧眉毛了,还等什么?”
“等鱼上钩。”
陈凯旋看着平静的海面,缓缓说道。
“也等一个人,把我的剑,送回来。”
陈凯旋垂钓。
海风腥咸,鱼线一动不动。
他身后,一座城市正在拔地而起。
蒸汽锤的轰鸣声,取代了往日的鸟叫。高耸的冶炼炉喷出黑烟,好比一头头贪婪的巨兽,吞噬着岛上的黑色矿石。
唐灵穿着一身被油污浸透的皮甲,指挥着工匠将一台小型的蒸汽机装上一辆四轮铁车。
李昭月拿着一本厚厚的账簿,调配着从南州运来的物资和新到的流民。
阿月娜则带着她的族人,在山林间开辟药田,种植一种能抵抗瘴气的奇异植物。
每一个人都在奔跑。
只有陈凯旋在静坐。
徐茂才急得在码头上团团转,胡子都快被自己揪光了。
“国公爷,洛阳那边已经传来消息。那个赵拓,不,赵恒,已经进京了。”
“他用传国玉玺,号令百官。朝中过半的墙头草,都已跪迎新君。”
“他还下了第一道圣旨,将您定为‘谋逆国贼’,削去所有封号官职,限期自缚入京,否则便要发兵,踏平南州和这座……新世界。”
陈凯旋没有回头。
鱼漂,动了一下。
他提竿。
空空如也。
“鱼饵不对。”他自言自语。
徐茂才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国公爷!现在不是说鱼的时候!是江山社稷!”
“江山,也是一个鱼塘。”陈凯旋重新挂上鱼饵,甩出鱼线。
“总有贪心的大鱼,会来咬钩。”
话音刚落。
海平线上,出现了一艘船。
一艘巨大的,挂着白帆的泰西楼船。
船头悬挂的,不是大周的龙旗,而是一面绣着雄狮与皇冠的陌生旗帜。
船没有靠近码头,在里许之外便停了下来。
一艘小船被放下,一个身穿大周二品文官官袍,面白无须的中年人,在十几名手持火枪的泰西士兵护卫下,登上了码头。
徐茂才看清来人,脸色大变。
“刘……刘彦?”
“前朝太傅刘彦?你不是三年前就病死在狱中了吗?”
那个叫刘彦的官员,脸上带着一种死而复生的倨傲。
他看都没看徐茂才一眼,径直走到陈凯旋面前。
“逆贼陈凯旋,还不接旨?”
他展开一卷明黄的丝绸。
陈凯旋没有动,依旧看着自己的鱼漂。
刘彦的脸色沉了下来。
“陈凯旋,圣上念你曾有平乱之功,特给你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
“只要你立刻解散叛军,交出这座逆岛,自废武功,前往京城负荆请罪。”
“圣上或可开恩,饶你不死,让你去看守皇陵,了此残生。”
他的声音,尖利而得意。
他身后的泰西士兵,将手中的火枪,对准了码头上那些义愤填膺的工匠和锐士。
气氛,剑拔弩张。
唐灵和李昭月也赶了过来。
唐灵的手里,还提着一个刚刚完工的,好比铁葫芦的古怪玩意。
“跟他废什么话。”唐灵对着陈凯旋喊道,“让我用这个‘蒸汽炸弹’,送他们上西天。”
“不要冲动。”李昭月按住了她。
陈凯旋终于有了动作。
他缓缓收起鱼竿。
然后,他站起身,走到了刘彦面前。
他没有看那卷圣旨。
他只是看着刘彦的脸。
“刘太傅,你这身官袍,是三年前的旧款了。”
刘彦一愣。
“大周去年的秋季朝服,领口的花纹,是七朵祥云,而不是你这五朵。”
“看来,潘多拉小姐,在细节上,还是疏忽了。”
刘彦的瞳孔,猛地收缩。
“你……你胡说什么?”
“我还在奇怪。”陈凯旋继续说道,“三年前,你因贪墨军饷,畏罪自杀。我亲自验的尸,你的心脉,早已被剧毒震碎,神仙难救。”
“是什么样的神医,能让你死而复生?”
“还是说,”陈凯旋伸出手,快如闪电,在刘彦的脖颈处,轻轻一捏。
“你根本就不是刘彦。”
他五指发力。
只听“撕拉”一声。
一张薄如蝉翼的人皮面具,竟被他从刘彦的脸上,硬生生地撕了下来。
面具之下,是一张完全陌生的,带着刀疤的西方人面孔。
码头之上,一片哗然。
那个假刘彦,脸上写满了惊骇和痛苦。
“你身上的骨骼,血肉,都被潘多拉用药物改造过,可以模仿任何人的体态。”
“但你的喉结,你的声带,却是你自己的。”
“刘彦是洛阳人,说话带一丝中州口音。而你,刚才宣旨的时候,每一个卷舌音,都咬得太重。”
“那是泰西贵族,学习我们官话时,最难改掉的毛病。”
陈凯旋将那张人皮面具,扔在地上。
“回去告诉你的主子,下次派人来记得找个好点的老师。”
那个假刘彦又惊又怒,他猛地从怀中拔出一柄短小的手铳,对准了陈凯旋的眉心。
“就算被你识破了又如何!”他嘶吼道,“今天你们都得死!”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扣动扳机。
他手中的手铳突然以一种不合常理的方式,迅速变得滚烫。
枪管在瞬间被烧得通红。
“啊!”
一声惨叫。
他再也握不住手铳掉在了地上。
他的手掌已经被烫得血肉模糊。
陈凯旋的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块小小的黑色的石头。
那是从新世界岛上随处可见的矿石。
他只是将一丝内力注入其中,便让那石头变成了一块看不见的烙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