巡天使的身影悬于灰空，如一颗冰冷的裁决之星。他并未出手，那双寒冰眸子扫过地面：三头负伤猎犬因剧痛刨抓着砂石，喉管喷溅墨绿毒血的、被斩断前爪仍呲着螺旋利齿的——以及岩石后，那个单膝跪地、七窍渗血却将残刃插进岩缝支撑躯壳的矿奴，还有他身后指尖银芒明灭不定的女人。

“逆命秽种，烬墟残渣。”金属摩擦般的声音穿透风嚎，不响，却压得陆沉舟耳膜刺痛，“交出‘源痕残片’，赐尔等…全尸。”

全尸？烬无赦咧开嘴，露出被血染红的牙，喉咙里滚出破风箱般的嗬嗬声。他按在逆鳞刀柄上的手背青筋如蚯蚓蠕动，刃身缠绕的暗红煞气正疯狂吞噬他体内最后的生机，对抗着识海深处那冰锥般搅动的天序烙印。他不需要废话。他只需要一个机会——一个将这把燃烧性命的刀，掷向那悬浮之人的机会！

陆沉舟动了。她没看巡天使，染血的指尖猛地戳向地面一块半埋的、布满蜂窝状孔洞的灰白岩石！

噗！

微弱的银芒如针，刺入石孔。

轰隆隆——！！

整片砂砾地仿佛活了过来！地面剧烈震颤，无数灰白色的菌伞从沙下爆裂弹出，瞬间膨胀至人头大小！伞盖裂开，喷出浓稠如鼻涕虫粘液的灰绿色孢子云！腥甜中带着刺鼻麻痹气味的云雾瞬间笼罩数十丈方圆，遮蔽视线，更带着强烈的神经毒性！

“腐地喷菌！”巡天使冰冷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一丝波动，并非恐惧，而是被蝼蚁手段触怒的厌烦。他周身暗金符文一闪，无形的力场荡开，灰绿孢子云在距离他三尺处如同撞上玻璃墙，簌簌落下。但下方的猎犬却惨嚎起来，孢子粘在鳞甲上“滋滋”腐蚀，钻入断爪伤口，令它们疯狂翻滚！

就是现在！

陆无赦眼中凶光炸裂！他放弃了掷刀的念头——距离太远，必被力场所阻！他用尽最后力气，将插在岩缝中的逆鳞猛地一撬！

咔嚓！

两人藏身的巨岩连同下方松软的砂层，竟朝着陡峭的蚀骨林边缘崩塌滑落！陆沉舟早有准备，死死抓住烬无赦的腰带，两人如同滚石般随着崩塌的岩土砂石，朝着下方弥漫灰雾的死寂森林坠去！

“找死。”巡天使漠然抬手，一道凝练的金色光束洞穿孢子云，射向翻滚下坠的身影！

噗嗤！

光束擦着陆沉舟小腿掠过，带走一片皮肉，焦糊味瞬间弥漫！剧痛让她眼前一黑，却死死咬住牙没松手。两人重重砸进蚀骨林边缘厚达尺余的、由灰白落叶和真菌组成的腐殖层中，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上方，巡天使悬于崩塌边缘，冰冷的目光穿透渐渐稀薄的孢子云和灰雾，扫视着下方死寂扭曲的森林。猎犬的哀嚎渐弱，被菌毒麻痹、腐蚀。他没有降落。蚀骨林……是连神庭都标注为“中度污染，非必要勿入”的险地。残渣与碎片的气息，在林中那无处不在的腐朽与混乱的烬灵气干扰下，变得飘忽难辨。

“标记…蚀骨林。调‘清道夫’小队，外围布网。”他对着虚空低语一句，如同下达处理垃圾的命令。暗金身影化作流光，消失于灰暗天际。三头垂死的猎犬被遗弃在菌毒弥漫的砂地上，渐渐被膨胀的灰白菌伞覆盖。

…

林中的腐殖层冰冷而松软，散发着浓烈的霉烂和甜腥气味。陆沉舟艰难地从腐叶中拔出身体，左小腿外侧一片焦黑，深可见骨。她顾不得剧痛，扑向旁边几乎被腐殖层掩埋的烬无赦。

他半个身子陷在落叶里，双目紧闭，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逆鳞脱手落在一边，刃身的暗红煞气已完全消失，恢复成沉暗的黑灰色，仿佛刚才那惊鸿一现的爆发耗尽了它所有的凶性。更可怕的是，他裸露的皮肤上，那些被巡天猎犬毒血溅到的地方，正快速浮现出与林中毒菌伞盖相似的灰绿色斑纹！菌毒在侵蚀！

陆沉舟的心沉入冰窟。她撕下衣襟扎紧自己流血的小腿，然后跪在烬无赦身边，指尖颤抖着凝聚“净尘”银芒。银芒拂过灰绿斑纹，只换来菌斑轻微的蠕动和一丝黑烟，效果微乎其微！此地的菌毒与烬灵气深度纠缠，远超她的净化能力！

“地穴…必须找到地穴…”她喘息着，想起流放者老人的话。那是唯一的生路。她将烬无赦的手臂搭在自己肩上，用尽全身力气将他拖起。断腿的残端拖在腐殖层上，留下深深的痕迹。每一步，都踩在绝望与渺茫希望的刀锋之上。

蚀骨林内部，是比外界更深的死寂。扭曲的灰白骨状树干上，爬满了色彩斑斓的苔藓和蠕动的大型菌类，散发出迷幻的微光。空气中飘荡着肉眼可见的彩色孢子粉。陆沉舟屏住呼吸，用湿布捂住口鼻，拖着烬无赦在盘根错节的树根和垂落的藤蔓间艰难穿行。她依靠着怀中那枚星火钥残片偶尔传来的、微弱的指向性悸动，如同黑暗中唯一的罗盘，朝着森林深处挪动。

不知走了多久，天色彻底暗沉。林中的微光菌类反而更亮，将扭曲的树影投射得如同鬼魅。陆沉舟的体力彻底耗尽，眼前阵阵发黑。就在她即将倒下时，残片传来一阵清晰的、指向左前方一片巨大板状树根的温热！

她精神一振，拖着烬无赦挪过去。拨开层层垂挂的、如同死人头发般的灰白藤蔓，一个被厚重苔藓和菌膜半掩的、仅容一人弯腰通过的黑洞，出现在树根盘结的底部。一股陈腐、但相对干燥的气息，从洞内隐隐透出。

拾荒者地穴！

希望如同微弱的火苗，在陆沉舟心中点燃。她用逆鳞残刃劈砍开洞口的藤蔓菌膜，先将烬无赦艰难地推了进去，然后自己忍着腿伤爬入。

洞内一片漆黑，空气干燥，弥漫着尘土和淡淡的动物巢穴气味，却奇异地隔绝了林中毒孢的甜腥。陆沉舟靠在冰冷的土壁上，剧烈喘息。黑暗中，只有烬无赦微弱断续的呼吸，以及她怀中残片那如同心跳般、持续而微弱的温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