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的微光艰难地穿透铅灰色的云层，吝啬地洒在腐海边缘的礁石滩上，却无法驱散空气中弥漫的浓烈腥臭和死亡气息。狭窄的崖壁裂缝内，景象如同地狱的角落。

墨绿色的脓血、破碎的甲壳、腐烂的内脏……铺满了不大的地面。三只被彻底击杀的脓涎蟹尸体扭曲地躺着，散发出令人作呕的恶臭。空气中混杂着血腥、毒液腐蚀岩石的酸味，以及一种更深沉的、源自烬无赦身上散发出的、带着毁灭意味的煞气。

烬无赦靠在最里面的岩壁上，脸色呈现出一种病态的灰败，嘴唇乌紫。他的左臂和右肩胛处，被脓涎蟹节肢刺穿的伤口狰狞外翻，边缘的皮肉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墨绿与焦黑交织的颜色，正缓慢地向四周侵蚀。更可怕的是，那墨绿色如同活物般，正沿着他的血管向心口蔓延，形成蛛网般的恐怖纹路！毒素和狂暴的烬灵气，在他体内疯狂肆虐。

他紧闭双眼，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沉重的杂音，仿佛破旧的风箱。冷汗混着血水污泥，不断从他额头滚落。怀中断剑碎片依旧散发着微热，正拼命地吞噬着侵入他体内的剧毒和狂暴能量，但这吞噬的速度，远远赶不上毒素蔓延和“天序烙印”趁机反噬的速度！

陆沉舟跪坐在他身旁，脸色比烬无赦好不了多少，透支精神力和道痕力量让她眼前阵阵发黑。但她强迫自己集中精神，指尖那缕“净尘”银芒已经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却依旧顽强地、一遍又一遍地拂过烬无赦身上最严重的几处伤口。

嗤…嗤…

银芒与墨绿色的毒素接触，发出轻微的灼烧声。每一次接触，都有一丝极其微弱的毒素被净化、驱散，伤口边缘的焦黑色也会褪去一丝。但效果微乎其微，如同杯水车薪。陆沉舟的指尖因为过度用力而微微颤抖，汗水浸湿了她额前的碎发。

“没用的……省点力气……”烬无赦的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眼睛艰难地睁开一条缝，死水般的瞳孔里布满了血丝，却依旧带着一丝近乎冷酷的清醒，“毒素……太深……引动了……烙印……”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的状况。强行引动碎片吞噬、转化腐海怪物的负面能量，再通过逆鳞释放蕴含毁灭真意的冲击波，这无异于饮鸩止渴。那些狂暴、污秽的能量虽然被碎片初步过滤，但残存的剧毒和毁灭特性依旧在疯狂侵蚀他的身体，更可怕的是，这股外来的毁灭力量，与他识海中那冰冷的“天序烙印”产生了某种诡异的共鸣，使得烙印的反噬变本加厉！如同两股剧毒在他体内厮杀，而战场就是他的残躯！

陆沉舟咬着下唇，没有理会他的话，依旧固执地催动着微弱的“净尘”。她看着烬无赦身上那不断蔓延的墨绿毒纹，看着他因痛苦而扭曲却强忍不发的脸庞，心中充满了无力感和一种深沉的恐惧。她怕的不是眼前的死亡，而是怕这个在绝境中一次次挡在她身前、如同顽石般不肯倒下的男人，最终因为救她而走向毁灭。

“一定有办法……”她喃喃自语，目光扫过地上脓涎蟹破碎的尸体，扫过烬无赦腰间那柄沾染着墨绿污血的逆鳞残刃，最终定格在他怀中——那里，是断剑碎片的位置。

突然，她脑中灵光一闪！

“碎片……它能吞噬那些负面能量……那……能不能……”她猛地看向烬无赦，眼中燃起一丝希望的火苗，“能不能……引导它……将你体内的毒素和那些混乱的力量……主动吞噬出来？就像……它吞噬外界的能量一样？”

烬无赦灰败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眼神却微微波动了一下。这个想法极其大胆，也极其危险！让碎片的力量深入体内主动吞噬，无异于在体内引爆一个不稳定的能量漩涡！稍有不慎，就是经脉尽碎、神魂俱灭的下场！

但……不试，必死无疑。试，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烬无赦沉默了几秒，缓缓地、极其轻微地点了下头。他艰难地抬起那只相对完好的右手，颤抖着，按在了怀中碎片的位置。然后，他闭上了眼睛，将全部残存的精神意志，如同在矿坑深处感知矿脉应力一般，沉入了对碎片的感应之中。

引导……吞噬……

这是一个前所未有的尝试。他小心翼翼地，试图将自己的痛苦、体内肆虐的毒素、狂暴的烬灵气、以及那两股相互撕扯的毁灭与秩序之力，都作为一种“能量”，去“喂食”怀中的碎片。

起初，碎片只是被动地接收着来自他手掌接触传递过来的微弱能量。但很快，仿佛感受到了“食物”的靠近，碎片猛地一震！一股比之前更加强烈的、带着贪婪意味的吞噬之力，顺着烬无赦按在碎片上的手掌，猛地倒灌入他的体内！

“呃啊——！”

烬无赦身体猛地弓起，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惨嚎！如同有无数根烧红的钢针，顺着他的手臂经脉，狠狠刺入五脏六腑！那感觉，比单纯的毒素侵蚀痛苦百倍！是血肉被强行撕扯、能量被暴力抽取的剧痛！

陆沉舟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她看到烬无赦按着碎片的手臂瞬间鼓起扭曲的青筋，皮肤下的血管如同蚯蚓般蠕动、凸起，呈现出一种不祥的暗红色！她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一股狂暴的吸力正从碎片上传来！

但紧接着，她也看到了希望！

烬无赦手臂和肩胛伤口处，那些墨绿色的毒纹，如同被无形的力量拉扯，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朝着他按着碎片的右手掌心汇聚！一丝丝墨绿色的、带着腥臭和毁灭气息的粘稠能量，正被强行从伤口处抽离，如同污浊的溪流，涌入碎片之中！

有效！但过程……生不如死！

烬无赦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全身肌肉紧绷如同岩石，汗水如同小溪般涌出，瞬间浸透了破烂的衣衫。他死死地闭着眼睛，凭借着在矿坑无数生死边缘磨砺出的、近乎非人的意志力，强忍着那抽髓剥皮般的剧痛，引导着、或者说约束着碎片那贪婪的吞噬之力，精准地锁定着体内的毒素和混乱能量，避免它失控地撕扯自己的生机本源！

陆沉舟不敢打扰，只能紧张地守在旁边，随时准备用“净尘”之力稳定他可能失控的伤势。

时间在极致的痛苦中缓慢流逝。烬无赦身上的墨绿色毒纹一点点变淡，伤口流出的血液也渐渐从墨绿转为暗红。但他整个人的气息却更加萎靡，脸色灰败得如同死人，仿佛生命力也被抽走了部分。

终于，当最后一丝明显的墨绿色毒纹从他心口附近褪去时，烬无赦再也支撑不住，身体一软，彻底昏死过去。那只按在碎片上的手也无力的滑落。

碎片的光芒缓缓内敛，恢复了温润的微热。

陆沉舟长长舒了一口气，浑身已被冷汗浸透，如同打了一场大仗。她立刻上前检查烬无赦的状况。

伤口依旧狰狞，但致命的毒素被拔除了大半！最危险的蔓延被遏制了！虽然气息微弱，但性命暂时保住了！只是身体和精神都受到了巨大的摧残，极度虚弱。

她看着烬无赦昏迷中依旧紧锁的眉头，看着他那条空荡荡的左腿和满身的伤痕，心中五味杂陈。这个沉默如石、狠辣如狼的男人，为了活下去，对自己竟也能如此……残酷。

她撕下相对干净的衣襟，蘸着珍贵的淡水，仔细地为他清理伤口，并用最后一点精神力，再次施展“净尘”，净化残留的毒素和稳定伤势。

做完这一切，她也几乎虚脱。她靠在岩壁上，目光投向裂缝外灰蒙蒙的天空和波涛汹涌的腐海。疲惫如同潮水般涌来。

就在这时！

她的瞳孔猛地一缩！

在远处灰暗的海天相接处，几个极其微小的黑点，正以极快的速度，沿着海岸线低空飞掠而来！它们闪烁着金属特有的、冰冷的光泽！

巡天者的侦查飞梭！

他们……这么快就找到这片区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