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痛苦的感知解析和等待中缓慢流逝。腐海的风带着湿冷的寒意,穿透烬无赦破烂的衣衫,带走他本就微弱的体温。断腿处的剧痛和天序烙印的侵蚀如同两把钝刀,反复切割着他的神经。
就在他精神即将被痛苦淹没时,怀中断剑碎片猛地传来一阵急促的灼热!
不是共鸣的温暖,而是……警告!
烬无赦瞬间睁开眼,死水般的瞳孔锐利如鹰,猛地扫向陆沉舟消失的崖壁方向!
几乎同时!
“啊——!”一声短促的惊呼从崖壁深处传来!是陆沉舟!
紧接着,是一阵令人牙酸的、如同金属刮擦岩石般的嘶鸣!
有危险!
烬无赦的心脏骤然缩紧!他几乎是本能地,用尽全身力气,双手撑地,拖着残躯,如同一条受伤的蜥蜴,朝着崖壁方向疯狂地挪动!粗糙的礁石摩擦着他的身体,断腿在地上拖行,带来钻心的剧痛,但他浑然不顾!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过去!
崖壁深处,一个被巨大礁石半掩的狭窄裂缝前。
陆沉舟背靠着冰冷的岩石,脸色煞白,手中那块边缘锋利的礁石上沾满了粘稠的、散发着腥臭的墨绿色液体。在她面前几步远的地方,一只怪物正发出痛苦的嘶鸣。
那东西约莫半人高,外形像一只巨大的、被严重辐射变异的螃蟹,但甲壳并非坚硬,而是覆盖着一层湿滑粘腻、不断流淌着墨绿色脓液的腐烂肉膜!八条扭曲的节肢长满了倒刺,其中一条已经被陆沉舟用礁石砸断,流出恶心的脓血。最恐怖的是它的头部——没有眼睛,只有一张布满螺旋状利齿、占据了大半个脑袋的口器,正不断开合,滴落着腐蚀性的涎液,在地面发出“嗤嗤”的声响!
腐海变异种·脓涎蟹!遗弃之地海岸常见的低阶威胁,攻击性不强,但体表的脓液和涎水带有剧毒和腐蚀性,极其难缠!
陆沉舟刚才在裂缝深处发现了一小洼相对清澈的渗水,正欣喜时,这只潜伏在阴影中的脓涎蟹突然发起了袭击!她反应极快,险险避开了那腐蚀性的口器扑咬,并用礁石砸断了它一条腿,但也惊出了一身冷汗。此刻,这怪物被激怒,剩余的七条腿快速划动,再次凶猛地扑了上来!腥风扑面!
陆沉舟强压伤势和恐惧,调动刚刚恢复的一丝精神力和道痕力量,指尖再次艰难地凝聚出微弱的“净尘”银芒,试图驱散毒雾和延缓怪物的行动!
然而,她的力量太微弱了!银芒仅仅让脓涎蟹的扑势稍微一滞,那散发着恶臭的口器和滴落的涎液已然近在咫尺!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咻——!
一道尖锐的破空声撕裂空气!
一块拳头大小、边缘被刻意敲打锋利的黑色燧石,如同出膛的炮弹,带着凄厉的呼啸,精准无比地、狠狠地砸在脓涎蟹那张开的、布满利齿的口器内部深处!
噗嗤!咔嚓!
令人牙酸的碎裂声响起!燧石深深嵌入怪物的口腔软肉,甚至砸碎了几颗利齿!墨绿色的脓血混合着碎裂的甲壳组织狂喷而出!
“嘶嘎——!!!”
脓涎蟹发出前所未有的凄厉惨嚎,整个身体因剧痛而疯狂扭曲、翻滚!腐蚀性的涎液四处飞溅!
陆沉舟趁机向后急退,避开了毒液的溅射范围,惊魂未定地看向燧石飞来的方向。
只见烬无赦半趴在一块凸起的礁石后面,剧烈地喘息着,脸色因剧痛和爆发而惨白如纸,额头上青筋暴起,汗水混着血水泥水往下淌。他的右手还保持着投掷的姿势,手臂肌肉因过度用力而不受控制地颤抖。刚才那一掷,几乎耗尽了他残存的所有力气。
他的眼神,却死死锁定着那只翻滚哀嚎的脓涎蟹,冰冷、专注,如同最老练的猎手。
“弱点……在口器内部……”他沙哑的声音传来,带着一种洞穿本质的冷静。
陆沉舟瞬间明白了!这怪物体表覆盖着恶心的脓膜,普通攻击很难奏效,但内部相对脆弱!烬无赦在那种状态下,竟然还能如此精准地找到弱点,发出致命一击!
她不再犹豫!趁着脓涎蟹因剧痛而失去理智翻滚的瞬间,强提一口气,猛地冲上前!手中的锋利礁石,带着她全身的力量和刚刚凝聚的一丝微弱银芒(用于短暂隔绝飞溅的毒液),狠狠地、反复地戳进了怪物那被燧石重创、依旧大张着的、流淌着脓血的口器深处!
噗!噗!噗!
每一次戳刺,都伴随着令人作呕的破裂声和墨绿色液体的喷溅!
脓涎蟹的挣扎越来越弱,最终,伴随着一声漏气般的哀鸣,彻底瘫软在地,只剩下几条腿还在无意识地抽搐。
陆沉舟丢掉沾满污秽的礁石,靠在岩壁上剧烈喘息,看着地上还在微微抽搐的怪物尸体,又看向远处礁石后那个几乎虚脱的身影。
劫后余生。又一次。
她走到烬无赦身边,想扶他起来。烬无赦却摆了摆手,示意自己需要缓一缓。他艰难地挪动身体,从腰间(用破烂布条绑着)抽出了一样东西。
那是一柄残刃。
刃身只有一尺来长,通体呈现出一种沉暗的、仿佛吸收了所有光线的黑灰色,像是某种极其特殊的烬矿打造。刃口布满细密的锯齿状缺口,甚至有几处明显的崩裂,仿佛经历过无数惨烈的厮杀而濒临破碎。剑柄缠绕着浸透汗水和血污的破布,勉强能握持。
这就是他在矿坑中赖以生存、被他命名为“逆鳞”的伙伴。
烬无赦用残破的衣襟,仔细地、缓慢地擦拭着逆鳞刃身上的污渍和水痕。动作认真而专注,仿佛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冰冷的刃身倒映着他毫无表情的脸和那双死水般的眼睛。
陆沉舟默默看着。她认得这柄残刃,在矿坑塌方和遗迹逃亡时,烬无赦曾用它撬动岩石、切割藤蔓。但此刻,在这腐海边陲,看着烬无赦如此珍视地擦拭它,陆沉舟忽然感受到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
这不仅仅是一把武器,更是他过往所有挣扎、痛苦和不肯屈服的象征。
“水……在裂缝里……暂时安全。”陆沉舟轻声说道,打破了沉默。
烬无赦擦拭的动作顿了一下,点点头,将逆鳞重新插回腰间,动作依旧艰难。他指了指那只死去的脓涎蟹:“肉……可能有毒……但甲壳……或许有用。”
资源,在遗弃之地,任何东西都可能是资源。
两人合力,用礁石和逆鳞,艰难地将脓涎蟹相对完整、未被毒液严重污染的部分甲壳剥了下来。虽然依旧散发着异味,但清洗后或许能作为简陋的容器或护具。
陆沉舟用找到的淡水(一小洼,不多,但足够救命)清洗了伤口,并再次为烬无赦施展了一次“净尘”。这一次,她将部分净化之力集中在他胸口那道旧伤上,那里的溃烂似乎被遗迹能量和“净尘”双重作用,有了缓慢愈合的迹象。
夜幕,伴随着更加刺骨的寒风和腐海深处传来的、令人不安的诡异嘶吼声,缓缓降临。
两人蜷缩在崖壁裂缝最深处相对干燥避风的一小块凹地。陆沉舟用剥下的甲壳碎片挡在风口。
烬无赦靠坐着,怀里抱着逆鳞残刃,断剑碎片紧贴胸口,默默对抗着寒冷和痛苦,感知力如同无形的触手,警惕着黑暗中的一切风吹草动。
陆沉舟则盘膝而坐,努力恢复着精神力和那一丝微弱的道痕力量。她的指尖,在虚空中无意识地、极其缓慢地勾勒着“净尘”道痕的轨迹,每一次勾勒,都让她对那古老力量的感悟加深一丝。
黑暗中,只有两人微弱的呼吸声,以及烬无赦怀中,那断剑碎片偶尔闪烁的、极其微弱的暗金色光芒。
在这腐海的边缘,两个残躯之人,如同两簇在狂风中摇曳的微弱星火,艰难地守护着彼此,也守护着那不肯熄灭的、名为“生”与“望”的火种。
遗弃之烬的篇章,在绝望与微光交织的夜幕下,悄然翻开了第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