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边的黑暗,永恒的寂静。
陆凌绝的意识如同沉入了最深的海沟,没有光,没有声音,没有温度,甚至连“自我”的概念都正在被这绝对的虚无稀释、瓦解。死亡冰冷的触手温柔地包裹着他,消弭着一切痛苦,也抹去了一切存在过的痕迹。
就在这意识即将彻底消散,归于永恒的“空”时——
一点微弱的、奇异的灰白光芒,如同宇宙初开的第一缕光,刺破了这绝对的死寂。
它并非来自外界,而是源自他意识最深处,与那块暗金骨片紧密相连的地方。那光芒冰冷,带着万古寂灭的气息,却又矛盾地蕴含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枯寂到极致的生机。
在这灰白光芒的照耀下,陆凌绝那即将溃散的意识碎片,被强行“冻结”了。如同被投入了绝对零度的琥珀,形态凝固,却并未湮灭。
“寂……灭……化……生……”
一个源自骨片核心、古老到无法理解的低语,如同亘古的风,拂过他被冻结的意识。
凝固的意识“看”向自身。
他看到自己的“身体”——那具躺在冰冷溶洞中的残躯,此刻正发生着超越凡俗理解的变化!
在逆道之眼强行点燃的涅槃之火几乎耗尽所有生命本源、导致“灯灭”的瞬间,骨片核心那枚被触动的古老符文——寂灭符文,启动了!
它并未注入新的生命力,而是将陆凌绝彻底推入了“寂灭”的状态!
他心脏停止跳动,血液不再流淌,肺部不再呼吸,所有新陈代谢彻底停滞!体温迅速下降至与周围岩石无异!从任何医学或修仙的角度来看,他都是一具彻头彻尾的尸体!
但在这绝对的“死”中,那寂灭符文的灰白光芒,如同最精密的刻刀,开始运作!
它引导着骨片上那枚代表生机的“嫩芽符文”最后残留的、以及陆凌绝涅槃时自身爆发出的、尚未完全逸散的那一丝丝最精纯的生命本源,不再用于对抗毒素或修复血肉,而是以一种匪夷所思的方式,直接作用于构成他身体的最基础层面——细胞,乃至更深层的粒子结构!
在寂灭的绝对低温与静止下,在灰白光华的笼罩中,那些构成陆凌绝身体的、无数濒临崩溃的细胞,开始了一场无声的、彻底的“格式化”与“重构”!
腐败的、被毒素侵蚀的、衰老的细胞结构被寂灭之力彻底“冻结”、“粉碎”,化为最原始的粒子尘埃。而仅存的、最核心的、蕴含着陆凌绝生命烙印和涅槃意志的那一点点本源粒子,则在寂灭符文和嫩芽符文残留生机的共同作用下,贪婪地吸收着周围环境中一切可用的“物质”与“能量”——溶洞岩石中蕴含的冰冷地脉精气、空气中稀薄的游离灵气、甚至噬岩地蜥尸体散逸出的狂暴地火能量碎片!
这些驳杂混乱的能量和物质,在寂灭灰光的“淬炼”下,被强行剥离杂质,只留下最基础、最中性的“源质”,然后如同搭建积木一般,围绕着陆凌绝那点微弱的生命烙印本源粒子,开始重新构建!
新的细胞,在灰光中诞生。它们不再是人体的血肉细胞,而是呈现出一种奇异的、半透明的、带着微弱玉石光泽的形态!结构更加致密,蕴含着一种冰冷的韧性与微弱的能量亲和性。断裂的左臂骨骼处,新生的骨细胞更是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暗金色泽,密度和强度远超从前!
这是一个缓慢到极致的过程。如同在绝对零度下,用冰雕刻一件完美的艺术品。每一次粒子的重组,都伴随着寂灭符文力量的消耗。
溶洞中,时间失去了意义。
陆凌绝的身体表面,覆盖上了一层薄薄的、如同冰霜般的灰白色物质,隔绝了外界的一切。他静静地躺在那里,如同溶洞深处一块亘古存在的奇异岩石。噬岩地蜥的尸体早已在寒冷中僵硬,散发着淡淡的腥臭。只有水潭汩汩的水声,是这死寂世界里唯一的背景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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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咔嚓……咔嚓……”
细微的、如同冰层碎裂的声音,在绝对寂静的溶洞中响起。
覆盖在陆凌绝体表的那层灰白色“冰霜”,开始出现蛛网般的裂痕。裂痕越来越多,越来越密。
“噗!”
一声轻响,灰白色的外壳彻底崩碎,化作细密的粉尘,簌簌落下,露出下面一具苍白、精瘦、却蕴含着一种奇异力量的躯体。
陆凌绝猛地睁开了眼睛!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瞳孔深处,不再是之前布满血丝的疲惫与疯狂,而是一种如同万载寒冰般的深邃与冰冷!仿佛经历了亿万年的沉寂,洗尽了所有情感的杂质,只剩下最纯粹的、对“生”的执着和对“目标”的冰冷审视。眼底最深处,两点冰冷的星辰印记若隐若现,比之前更加凝练、更加内敛,却透着一种令人心悸的、洞穿虚妄的寒意。
没有劫后余生的狂喜,没有重获新生的激动。只有一片死水般的平静,以及在这平静之下,如同寒渊深处永不熄灭的冰冷火焰——那是恨意与执念被淬炼到极致后的形态。
他缓缓地坐起身。动作有些僵硬,如同沉睡了千年的古尸初次活动关节,发出细微的、如同生锈机括般的咔哒声。
低头,看向自己的左臂。
曾经皮开肉绽、腐烂流脓、骨头断裂的恐怖伤口,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条完好无损、甚至皮肤更加细腻光滑的手臂!只是这手臂的肤色,比右臂显得更加苍白一些,隐隐透出一种玉石般的质感。五指握紧,力量感十足,甚至比受伤前更加强韧!他能感觉到,新生的骨骼坚硬无比,经脉畅通,内息流转其中,毫无滞涩!
但代价……是巨大的。
他感受着自己的身体。心脏在缓慢而有力地跳动,血液在冰冷的血管中流淌,肺部呼吸着潮湿阴冷的空气。他还活着,以一种超越了常规生死界限的方式活了过来。
然而,体内那曾经能清晰感知到的、代表生命活力的“本源之火”,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如同地脉深处万年玄冰般的“源质”。这源质支撑着他的生命活动,却不再散发出“生机勃勃”的热量。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寿元”这个概念,变得极其模糊。寂灭符文的力量重塑了他的躯壳,但这躯壳更像是一件精密的“器物”,驱动它的不再是澎湃的生命力,而是骨片提供的、以及他从环境中汲取转化的冰冷能量。
他的情感,似乎也被那寂灭的灰光过滤了。强烈的爱恨情仇被压制到了意识的最底层,如同隔着一层厚厚的冰壁。只剩下最核心的、如同程序指令般冰冷的执念:活下去,变强,复仇,弄清真相。
这就是“寂灭化生”吗?以绝对的“死”为熔炉,以残存的生命烙印为种子,以寂灭之力为刻刀,以环境能量为养料,重塑一具摒弃了脆弱情感、只为“存在”和“目标”而生的冰冷躯壳?
陆凌绝的目光,落在了滚落在身旁的那枚暗金骨片上。
骨片表面的暗金纹路似乎比之前更加清晰深邃,尤其是核心区域,那枚代表生机的“嫩芽符文”光芒微弱了许多,而旁边那枚古老晦涩的“寂灭符文”,则黯淡得几乎看不见,只残留着一丝微弱的灰白痕迹。显然,为了完成这次“寂灭化生”,骨片的核心力量消耗巨大。
他伸出右手(新生的左手虽然完好,但感觉还有些陌生),捡起骨片。入手依旧是温润的触感,但传递来的能量流,不再是单纯的温热,而是夹杂了一丝寂灭的冰冷。这丝冰冷与他体内新生的“源质”完美契合,如同同源之水。
“荒古……龙脊……”一个源自寂灭状态中、从骨片深处感知到的破碎名称,浮现在他冰冷的意识中。这骨片,果然与那被锁链贯穿的太古龙骸有关!
就在这时,一阵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震动,顺着湿冷的岩石地面传来。
陆凌绝冰冷的瞳孔骤然收缩!他的感知在寂灭化生后变得异常敏锐,远超从前!这震动……来自溶洞上方!并非自然地质活动,而是……密集的脚步声!还有利器刮擦岩石的锐响!人数不少,而且正在快速接近他坠落寒潭的那个方位!
追兵!他们竟然还没放弃!而且似乎找到了寒潭的位置,正在搜索!
一股冰冷的杀意,如同出鞘的利剑,瞬间从陆凌绝身上弥漫开来,溶洞内的温度仿佛又下降了几分。他刚刚重塑的、冰冷的躯体,因为这外来的威胁,瞬间进入了最高效的运转状态。
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破烂不堪、沾满血污和泥泞的囚衣。这身装扮,如同黑夜里的灯塔。
目光扫过噬岩地蜥庞大的尸体。那粗糙坚韧的鳞甲,在昏暗的磷光下闪烁着暗沉的光泽。
没有犹豫。陆凌绝走到地蜥尸体旁,右手并指如刀。新生的力量在指尖凝聚,带着一种冰冷的穿透力。嗤啦!他精准地切割下地蜥腹部相对柔软但韧性极佳的大块皮膜。腥臭扑鼻,但他眉头都没皱一下。
他迅速剥下自己身上破烂的囚衣,露出精瘦却线条分明、如同冷玉雕琢般的苍白身躯。然后,他将那带着粘液和血腥的、坚韧的地蜥皮膜,如同最原始的甲胄,紧紧包裹缠绕在自己的躯干和四肢关键部位。粗糙的鳞甲摩擦着皮肤,带来冰冷的触感,也提供了一层简陋却实用的物理防护。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溶洞水潭边,那块被他用来砸断脚镣、如今已崩碎不堪的黑色燧石上。他走过去,捡起其中一块边缘最为锋锐、巴掌大小的碎片。燧石入手沉重冰冷,边缘闪烁着不规则的寒光。
这就是他现在的武器。简陋,原始,却足够致命——在他手中。
他将暗金骨片贴身藏好(寂灭化生后,身体似乎与骨片的联系更加紧密,无需紧握也能感受到其能量流转),右手紧握着燧石碎片,如同握着一柄来自蛮荒的匕首。然后,他如同一道融入阴影的幽灵,无声无息地退入溶洞深处那片更加浓重的黑暗之中,背靠着一处嶙峋石柱的凹陷处,屏住了呼吸,冰冷的目光如同潜伏的毒蛇,死死锁定了水潭方向唯一的入口。
心跳平稳而缓慢,血液如同冰河般流淌。所有的感官提升到极致,捕捉着上方传来的每一丝声响。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上方的震动和挖掘声越来越清晰,隐约还能听到人声的呼喝。
“找到了!这里有血迹!”
“冰层破了!下面有深潭!”
“那小子肯定掉下去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下去搜!”
哗啦!哗啦!
重物落水的声音接连响起!几道身影,破开寒潭冰冷的水面,带着水花,狼狈地爬上了溶洞湿滑的岩石地面。刺骨的寒意让他们忍不住打着哆嗦,牙齿咯咯作响。
一共五人。从衣着看,正是青云宗执法堂的弟子。为首一人,身材壮硕,炼气后期修为,正是之前在雪林中追杀陆凌绝、被他撞退的那个执事!他脸色阴沉,眼神狠厉,手中握着一柄精钢长剑。另外四人,两个炼气中期,两个炼气初期,都是外门弟子中的好手,手持刀剑,警惕地打量着这个阴森诡异的溶洞。
“好冷!这鬼地方!”
“看!那是什么?!”一个弟子惊恐地指向溶洞中央噬岩地蜥那庞大的尸体。
“嘶……好大的蜥蜴!是被什么东西杀死的?伤口在咽喉……”
“小心!此地诡异!”执事低喝一声,眼神凝重地扫过地蜥咽喉处那狰狞的伤口,又警惕地环顾四周昏暗的环境,“分散搜索!注意血迹和痕迹!那小子受了那么重的伤,不可能跑远!发现踪迹立刻示警!”
五个人,呈扇形,小心翼翼地向着溶洞深处搜索过来。火折子微弱的光芒在磷光苔藓的映衬下摇曳不定,将他们紧张的脸庞照得忽明忽暗。他们的注意力,都被地蜥庞大的尸体和咽喉的致命伤吸引了大半,对溶洞深处那片纯粹的黑暗,并未投入足够的警惕。
陆凌绝如同石雕般,完美地融身于石柱的阴影里。冰冷的杀意如同实质,却被他死死锁在体内,没有泄露分毫。他右手的燧石碎片,边缘反射着磷光,如同毒蛇的獠牙。
他锁定了一个目标——走在最边缘、距离他藏身石柱最近的一个炼气初期弟子。那弟子年轻,脸上带着紧张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握着刀的手微微颤抖,警惕性最低。
就是现在!
当那名弟子的侧影完全暴露在石柱前方,视线被地蜥尸体吸引的瞬间——
陆凌绝动了!
没有呼喊,没有征兆!他如同从阴影中扑出的猎豹,又像一道贴着地面疾射的冰冷闪电!新生的躯体爆发出惊人的速度与力量,瞬间跨越了数丈的距离!脚下湿滑的岩石对他毫无影响,动作精准、迅捷、无声!
那炼气初期的弟子只感觉眼角余光黑影一闪,一股冰冷刺骨的杀意瞬间攫住了他的心脏!他甚至来不及转头,更来不及发出任何声音!
噗嗤!
一声极其轻微、如同热刀切入牛油的闷响!
陆凌绝手中的燧石碎片,带着他全部的力量和冰冷的精准,如同死神的镰刀,从那弟子的左侧颈动脉处,斜向上狠狠刺入!锋锐的燧石边缘,在陆凌绝对力量的恐怖掌控下,轻易地撕裂了皮肉,切断了血管和气管,深深地没入了颈椎骨的缝隙之中!
快!准!狠!
那名弟子身体猛地一僵,眼睛瞬间瞪大到极致,瞳孔涣散。他手中的刀当啷一声掉落在地。他想吸气,喉咙里只发出嗬嗬的漏气声。滚烫的鲜血如同喷泉般从颈侧的伤口和口中狂涌而出,瞬间染红了他胸前的衣襟。
陆凌绝一击得手,毫不停留!甚至没有拔出燧石!他借着前冲的势头,左手闪电般探出,如同铁钳般死死捂住了对方的口鼻,阻止了任何可能发出的濒死呜咽!同时身体猛地向侧面一旋,将这名生机迅速流逝的弟子,如同破麻袋般拖向旁边的岩石阴影!
整个过程,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干净!利落!如同演练了千百遍!
“小六?你怎么了?”旁边不远处,另一个炼气中期的弟子似乎察觉到了同伴脚步的停顿和轻微的异响,疑惑地转头看来。
就在他转头的瞬间——
陆凌绝已经如同鬼魅般松开了捂嘴的手,任由那具失去生命的尸体软软滑向地面。而他的身体,借着旋身拖拽尸体的力量,如同一个蓄满了力的弹簧,以左脚为轴心,右脚在地上猛地一蹬!
“咻!”
他整个人化作一道贴地疾掠的残影,带着一股腥风,直扑那名刚刚转头的炼气中期弟子!右手空空如也,燧石还插在第一个弟子的脖子里!
那炼气中期弟子只看到一个模糊的黑影带着浓烈的血腥味扑面而来,吓得亡魂皆冒!他下意识地就要举刀格挡,同时张口欲呼!
但陆凌绝的速度,快得超出了他的反应极限!
在扑到对方身前的刹那,陆凌绝的左手如同毒蛇出洞,快如闪电般精准地扣向对方持刀的手腕!指尖灌注着冰冷的力量,狠狠戳向其腕关节的麻筋和灵力流转节点!
“呃!”那弟子手腕剧痛酸麻,灵力瞬间一滞,举刀的动作顿时慢了半拍!
就是这半拍!
陆凌绝的右手,已经化掌为指!食指和中指并拢,如同两柄淬毒的短匕,凝聚着全身的力量和冰冷的内息,带着刺耳的破风声,狠狠戳向对方毫无防备的咽喉——喉结下方的凹陷处,一个致命的死穴!
噗!
双指如同戳进了烂泥,深深陷入了对方的咽喉软肉之中!恐怖的力量瞬间摧毁了喉管、气管和颈椎的连接!
“嗬……”那弟子双眼暴突,喉咙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咯咯声,脸上充满了极致的痛苦和难以置信。他手中的刀无力地垂下,身体剧烈地抽搐起来。
陆凌绝一击即退,毫不恋战!身体如同滑不留手的泥鳅,在对方倒地之前,已经一个矮身翻滚,再次没入了另一处嶙峋石笋的阴影之中,气息瞬间收敛,如同从未出现过。
直到这时——
“扑通!”第一名弟子的尸体才彻底软倒在地,发出沉闷的声响。
“呃……嗬嗬……”第二名弟子捂着鲜血狂涌的喉咙,痛苦地蜷缩倒地,发出垂死的挣扎声。
“什么人?!”
“敌袭!!”
“小六!赵师弟!!”
剩下的三人,包括那名炼气后期的执事,这才如梦初醒!惊怒交加的吼声瞬间打破了溶洞的死寂!火折子的光芒疯狂晃动,照亮了他们惊骇欲绝的脸庞!
太快了!太诡异了!仅仅两个呼吸之间,两个大活人,就在他们眼皮底下,被无声无息地抹杀!他们甚至连敌人的影子都没看清!只看到黑暗中一闪而逝的模糊轮廓和浓烈的血腥味!
未知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绕上三人的心头!
“背靠背!结阵!快!”执事厉声嘶吼,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疯狂地催动体内灵力,长剑上亮起刺目的白光,警惕地扫视着周围浓得化不开的黑暗。另外两名弟子,一个炼气中期,一个炼气初期,脸色煞白,背靠着背,紧紧握着武器,身体抖得像筛糠,惊恐的目光在磷光闪烁的怪石阴影间来回扫视,仿佛每一个阴影里都潜藏着索命的恶鬼。
溶洞,再次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只有三名青云宗弟子粗重惊恐的喘息声,和地上两具尸体伤口处汩汩的流血声。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血腥味和刺骨的杀机。
陆凌绝如同最耐心的猎人,蛰伏在绝对的黑暗里。冰冷的眼眸如同深渊,清晰地映照着火光下那三个惊弓之鸟的身影。他能清晰地感知到他们剧烈的心跳、紊乱的灵力波动、以及那几乎要溢出来的恐惧。
恐惧,是最好的武器。
他缓缓地、无声地移动着位置,如同阴影本身在流淌。粗糙的地蜥皮甲摩擦着岩石,没有发出丝毫声响。他的目标,锁定了那个最外围、抖得最厉害的炼气初期弟子。
就在那名弟子因为过度紧张,视线下意识地瞥向同伴、露出瞬间破绽的刹那——
陆凌绝动了!不是扑击,而是……投掷!
他右手闪电般从腰间(那里用撕下的囚衣布条捆着几块较小的燧石碎片)摸出一块边缘锋利的碎石,灌注了冰冷的力道,手腕猛地一抖!
“咻!”
碎石如同出膛的子弹,撕裂空气,发出凄厉的尖啸,精准无比地射向那名炼气初期弟子握刀的手腕!
“啊!”那弟子猝不及防,只觉手腕一阵钻心剧痛,骨头仿佛被砸碎了!他惨叫一声,手中的刀脱手飞出!
这声惨叫和武器落地的声音,如同在紧绷的弦上重重一拨!
“在那边!”执事和另一名炼气中期弟子几乎同时怒吼,本能地朝着碎石射来的方向——一处远离陆凌绝真实藏身地的石笋阴影,挥剑斩去!
凌厉的剑气和刀光轰击在岩石上,碎石飞溅!
就是现在!
在他们攻击落空、心神被引开的瞬间,陆凌绝的真身如同鬼魅般,从另一侧、距离他们更近的一片钟乳石阴影中暴射而出!目标直指那名刚刚被砸伤手腕、惊魂未定的炼气初期弟子!
这一次,他没有再用指戳。他的右手五指成爪,指尖萦绕着冰冷的灰白气息,带着撕裂空气的厉啸,如同苍鹰搏兔,狠狠抓向对方毫无防备的后心!
“小心背后!”那名炼气中期弟子余光瞥见,骇然惊呼!
但太迟了!
噗嗤!
陆凌绝的右手五指,如同五根烧红的铁钎,轻易地撕裂了那名弟子背后的衣衫和皮肉,深深刺入了他的背心!指尖蕴含的冰冷内息和恐怖力量瞬间爆发,直接捏碎了他的脊椎和心脏!
“嗬……”那弟子身体猛地一挺,眼中生机瞬间消散,软软地向前扑倒。
“畜生!给我死!”炼气后期的执事目眦欲裂!他距离最近,在陆凌绝出手杀人的瞬间,已经反应过来!他放弃了寻找目标,直接一剑横扫,惨白的剑光如同匹练,覆盖了陆凌绝可能闪避的整个扇形区域!剑风凌厉,带着炼气后期修士的含怒一击!
陆凌绝刚刚击杀目标,身体处于旧力刚尽、新力未生的微妙瞬间!面对这覆盖范围极大的横扫剑光,避无可避!
但他眼中,那两点冰冷的星辰骤然亮起!逆道之眼,再次开启!
剧痛!生命被抽取的剧痛瞬间袭来!虽然不如第一次开启时那般恐怖,但依旧让他的身体微微一僵,皮肤上再次浮现出几缕灰白!寂灭化生后的躯体虽然强大,但强行催动逆道之眼,代价依旧是燃烧那本就模糊不清的“寿元”!
在万物线条化的视野中,那狂暴的剑光能量汹涌,但其核心处,执事因愤怒和惊恐导致灵力运转出现了一丝微不可查的迟滞节点,清晰可见!
陆凌绝眼中寒光爆射!他不退反进!身体以一个极其诡异、如同折断般的角度猛地向前一倾!同时,刚刚捏碎敌人心脏、沾满滚烫鲜血的右手,化爪为掌,凝聚着全身的力量和冰冷的源质,不闪不避,朝着那横扫剑光的侧面、那个微小的迟滞节点,狠狠拍去!
这一掌,并非硬撼剑锋,而是精准的“截流”!如同在奔涌的洪流侧面,插入一块精准的楔子!
“铛——!!!”
一声震耳欲聋的金铁交鸣!
狂暴的剑光被陆凌绝这精准到毫巅、凝聚了全身力量的一掌,硬生生拍得偏离了方向!剑光擦着他的肩膀掠过,将他身上坚韧的地蜥皮甲撕裂开一道口子,在他肩头留下一道深可见骨的血痕!鲜血瞬间涌出!
但陆凌绝的身体只是微微一晃,仿佛那剧痛不存在!他的眼神,冰冷得如同万载寒冰,死死锁定了因为剑势被强行改变而身形微滞、空门大开的执事!
机会!
陆凌绝左手,新生的左手如同玉石般闪电般探出!他没有武器,但他的左手五指并拢,指尖同样萦绕着冰冷的灰白气息,仿佛那不是血肉之躯,而是一柄无坚不摧的玉锥!目标,直指执事因挥剑而暴露的、毫无防护的肋下软肋!
快!狠!毒!
这一击,凝聚了他寂灭化生后的全部力量,带着玉石俱焚的冰冷杀意!
执事脸色狂变!他感受到了致命的威胁!仓促间,他只能勉强扭动身体,试图用左臂格挡,同时疯狂催动护体灵光!
“噗嗤!”
陆凌绝的左手五指,如同热刀切黄油,轻易地洞穿了执事仓促凝聚的、薄弱的护体灵光,狠狠地刺入了他的左肋!
“啊——!”执事发出一声凄厉到变调的惨嚎!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冰冷的指骨刺穿皮肉、撕裂内脏的恐怖触感!剧痛瞬间淹没了他的神经!
陆凌绝一击得手,毫不留情!左手五指在对方体内猛地一搅!同时,右腿如同钢鞭般狠狠扫出,重重踹在执事的小腹丹田气海之上!
“砰!咔嚓!”
沉闷的撞击声伴随着清晰的骨裂声!
执事整个人如同破麻袋般被踹得倒飞出去,口中鲜血狂喷,混杂着内脏的碎片!他重重撞在洞壁上,又滑落在地,身体剧烈地抽搐着,左肋处一个恐怖的血洞正在疯狂涌血,丹田气海被一脚踹碎,修为尽废,眼看是活不成了!
剩下的最后一名炼气中期弟子,早已被这血腥恐怖的杀戮场面吓破了胆!他看着如同魔神般屹立在血泊之中、肩头淌血却眼神冰冷刺骨的陆凌绝,又看了看地上同伴惨死的尸体和奄奄一息的执事,精神彻底崩溃!
“魔鬼!你是魔鬼!别过来!别杀我!”他发出歇斯底里的尖叫,手中的刀胡乱挥舞着,踉跄着后退,然后猛地转身,连滚带爬地朝着水潭入口亡命奔逃!
陆凌绝冰冷的目光扫过逃跑的背影,没有追击。他缓缓走到那名奄奄一息的执事面前。
执事口中不断涌出血沫,眼神涣散,充满了极致的痛苦和恐惧,死死盯着陆凌绝那张苍白冰冷、如同死神般的脸。
“嗬……嗬……你……到底……是……”他想问什么,却已经说不出完整的话。
陆凌绝蹲下身,沾满鲜血的右手,缓缓按在了执事的额头上。冰冷的触感让执事浑身一颤。
“陈天行……”陆凌绝的声音嘶哑、冰冷,如同两块生锈的金属在摩擦,“……在哪?”
执事涣散的瞳孔猛地一缩,似乎明白了什么,眼中闪过一丝怨毒和了然,随即彻底黯淡下去,头一歪,气绝身亡。至死,他也没能说出一个字。
陆凌绝缓缓收回手。没有得到答案,但他并不意外。他站起身,冰冷的目光扫过地上的三具尸体(加上最初被他拖入阴影的那个),如同看着几堆无意义的垃圾。
他走到水潭边,撕下身上破烂的地蜥皮膜一角,沾着冰冷的潭水,开始清洗身上沾染的血污。动作一丝不苟,仿佛在进行某种神圣的仪式。
肩头的伤口深可见骨,但他清洗的动作没有丝毫停滞,仿佛那伤口不是长在自己身上。冰冷的潭水刺激着伤口,带来一阵阵麻木的刺痛。
清洗完毕,他走到噬岩地蜥的尸体旁。目光落在它咽喉处那个被骨片刺穿的伤口上。那里,还残留着暗金骨片的一丝微弱气息。
他伸出左手,按在伤口边缘。意念微动,尝试着引导体内那冰冷的源质,去汲取地蜥尸体中尚未散尽的地火精华。
一丝丝微弱的、狂暴灼热的地火能量,顺着他的手掌,艰难地流入体内。这股能量与他体内冰冷的源质格格不入,如同滚油落入冰水,带来剧烈的冲突和灼痛感!
陆凌绝闷哼一声,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但他眼神冰冷,强行压制着体内的冲突,引导着这丝狂暴的地火能量,小心翼翼地融入源质之中,试图将其炼化、同化。
这个过程极其痛苦且缓慢。每一次尝试,都如同在体内点燃了一小簇火焰。他新生的、如同玉石般的皮肤下,血管如同蚯蚓般扭曲凸起,呈现出不正常的暗红色。
最终,只有极其微弱的一丝地火能量被成功同化,融入他冰冷的源质之中,使其似乎多了一丝难以察觉的“韧性”。而更多的狂暴能量则被排出体外,化作一缕缕带着硫磺味的白气消散。
他收回手,看了一眼掌心。新生的皮肤被狂暴的能量灼伤,留下几道焦黑的痕迹。但他毫不在意。
他走到水潭边,再次清洗了一下手和脸。然后,他捡起地上那名执事掉落的长剑,掂量了一下,材质普通,但比燧石好用。他又从几具尸体上摸索出一些干粮、伤药和几块下品灵石。
做完这一切,他最后看了一眼这片充满血腥和杀戮的溶洞,目光在那噬岩地蜥的尸体上停留了一瞬。
然后,他不再回头。右手提着长剑,左手紧握着那枚温润的暗金骨片,拖着依旧有些僵硬但步伐坚定的身躯,一步一步,踏入了溶洞深处那片通往未知、更加黑暗、也更加寒冷的甬道。
冰冷的脚步声,在死寂的溶洞中回荡,渐行渐远,最终被无边的黑暗彻底吞没。
只有地上的尸体和浓烈的血腥味,诉说着这里刚刚发生过的、一场冰冷而高效的杀戮。寒渊的残酷生存法则,才刚刚向陆凌绝掀开血腥的一角。而他的路,注定要以尸骸为阶,以寒冰为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