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理员凄厉扭曲的惨叫声,如同被拉长的丝线,在安全通道的幽暗绿光中拖曳、回荡,最终被厚重的墙壁和铁门彻底隔绝。
停尸间内,死寂重新降临。比之前更加冰冷。
陈韵背靠着冰冷的落地镜,缓缓滑坐到地上。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痛感,汗水浸透的T恤紧贴着皮肤,冰凉刺骨。他摊开右手,掌心朝上。
那枚硬币大小的契约刻印,古老繁华的黑色镜面轮廓,边缘如同活物般微微搏动,每一次收缩都带来针扎般的冰冷刺痛,仿佛在提醒他刚刚释放了何等的亵渎之力。刻印周围的皮肤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苍白色,仿佛被无形的火焰灼烤过,又像是被极寒冻结过。镜渊之力在血脉中流淌,微弱了一丝,却依旧蛰伏着,冰冷而狂暴。
代价……扭曲现实……
他低头看向脚边那滩浑浊的积水。水面平静,倒映着天花板上惨白的灯光和他自己模糊变形的脸。那只凸起的、布满血丝的眼球消失了,仿佛只是意识混乱中的幻觉。但管理员那非人的、灵魂被撕裂般的恐惧嚎叫,却清晰地烙印在他的耳膜深处,挥之不去。
力量。真实不虚的力量。足以将恐惧植入人心,将现实搅动出诡异涟漪的力量。
近乎饥饿的兴奋感,压过了身体的疲惫和灵魂的撕裂痛楚。这力量……正是他需要的!撕开伪善,碾碎背叛,让林宇那杂种在比这停尸间更深的地狱里哀嚎!
“感知……延伸……”镜中人低语,在他意识深处复燃。
陈韵猛地抬起头,目光锐利如淬火的刀锋,扫过整个停尸间。他的视线不再是简单的视觉,而是带上了一种全新的、冰冷的“触感”。如同无形的触须,拂过每一处光滑的表面。
冰冷的停尸柜门板……光滑如镜的水磨石地面倒影……甚至……旁边一具尚未推入格子的推车边缘,那擦拭得锃亮的扶手……
镜面!无处不在的镜面!
意识如同被无形的手指拨动,一种奇异的、带着冰冷恶意的“视野”瞬间覆盖了其中几处。
嗡——
多个视野猛地涌入脑海!
推车扶手的倒影中:一片摇晃的、布满灰尘的角落天花板,几只蟑螂飞快爬过。水磨石地面倒影中:自己蜷缩在镜墙边的模糊身影,以及……身后落地镜中,那个模糊的、带着永恒微笑的镜中人倒影。一扇停尸柜门板的倒影中:另一个停尸柜门板的倒影……层层叠叠,仿佛无穷无尽的迷宫……
信息杂乱,冰冷,带着特有的死寂气息。
“寻找……折射着他的‘存在’……”镜中人的低语如同导航的坐标,“……恶意……背叛……虚伪……那是他灵魂的……污浊倒影……”
恶意……背叛……虚伪……
林宇!
这个名字如同引信,瞬间点燃了陈韵意识深处的憎恨之火!那股冰冷的镜渊之力随之共振、沸腾!他闭上眼睛,将所有意念灌注于掌心的刻印,将那个名字、那张虚伪笑脸的记忆、那股深入骨髓的背叛之恨,如同剧毒的墨汁,狠狠“泼洒”向那些被他感知到的、碎片化的镜面视野!
嗡——!
刻约烙印骤然变得滚烫!镜渊之力如同决堤的冰河,汹涌而出!
停尸间内,那些被陈韵意念锁定的“镜面”媒介,猛地发生异变!
推车扶手的光滑表面,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剧烈地荡漾起来!倒影中的灰尘和蟑螂瞬间扭曲、破碎!水磨石地面倒影中,陈韵自己的身影和身后的镜中人倒影猛地拉长、变形,如同融化又冻结的蜡像!那扇停尸柜门板上的多重倒影,更是疯狂旋转、叠加、碎裂!仿佛有无数面镜子在瞬间被打碎!
一股无形的、带着强烈恶念的冰冷波动,以陈韵为中心,如同涟漪般扩散开去!穿透了厚重的墙壁,融入了城市无处不在的镜面反光网络!
【镜影操控·追踪印记】!
“呃!”陈韵闷哼一声,身体晃了晃,脸色瞬间苍白如纸。掌心烙印传来剧烈的、仿佛灵魂被抽离的刺痛感。镜渊之力的刻度,清晰地在他意识中下滑了一截,变成了【镜渊之力:0.8/100】。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疲惫感,如同冰冷的潮水般涌上,几乎将他淹没。
代价……又一次……
他咬着牙,死死抵抗着那股昏沉的疲惫和灵魂的灼痛。成功了?他强撑着意识,再次将感知小心翼翼地探向那些被激活的“镜面”。
混乱的碎片视野中,一个模糊的、快速移动的“光点”骤然变得清晰起来!那光点并非实体,而是一种强烈的、带着“林宇”特征的憎恨标记!它正沿着一条无形的轨迹,在城市复杂的光影脉络中高速移动!
视角碎片瞬间锁定!
——一辆疾驰中的黑色高级轿车后车窗!光滑的深色玻璃上,倒映着车内后视镜的影像!影像中,一张年轻、英俊、带着温和笑意的脸清晰可见!嘴角微微上扬,眼神看似温和无害,正是林宇!他穿着干净的白色衬衫,袖口挽起,露出价值不菲的手表,正微微侧头和驾驶座的人说着什么。阳光透过车窗洒在他脸上,勾勒出完美的轮廓,一副标准的阳光学长的模样。
虚伪!恶心!人渣!
陈韵的呼吸瞬间变得粗重,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就是这个笑容!就是这张脸!把他推向卡车前灯的时候,也是这样的笑容!
视角猛地切换!
——路边一家高档咖啡馆巨大的落地窗!倒影中,林宇正坐在靠窗的位置,面前放着一杯咖啡。他对面坐着一个穿着考究、但气质阴鸷的中年男人。林宇脸上依旧挂着温和的笑容,但放在桌下的手,正将一个厚厚的、用报纸包裹的长方形物体,极其隐蔽地推给对面的男人。那报纸包裹的形状……隐约像是一叠钞票,或者……某种文件?
交易?肮脏的交易!
视角再次切换!
——林宇口袋里的手机屏幕!屏幕是黑的,但光滑的屏幕表面如同一面微小的镜子!倒影中,林宇正低头快速输入着什么。屏幕解锁的瞬间,倒影中清晰地映出他刚刚发出的短信内容:
【货已验。处理干净。尾款照旧。宇。】
处理干净?货?尾款?
冰冷的杀意如同实质的冰锥,狠狠刺入陈韵的心脏!器官!是器官!原主残留的记忆碎片瞬间被激活——林宇曾经无意间提过几次“特殊渠道”、“大生意”……原来如此!这杂种背地里干的是这种丧尽天良的勾当!原主的车祸,恐怕就是被“处理干净”的其中一环!
视角最后一次切换!
——市中心繁华商业街,巨大的LED广告屏幕!屏幕本身不反光,但屏幕光滑的黑色边框,如同一圈巨大的镜框!倒影中,林宇正从一栋挂着“宏宇投资咨询公司”牌子的写字楼里走出来,脸上带着轻松惬意的笑容,和门口西装革履的保安随意地挥了挥手。阳光照在他身上,仿佛镀了一层金边。
宏宇投资?好一个光鲜的伪装!好一个披着人皮的恶魔!
啪!
所有的碎片视角瞬间中断!如同被强行切断的电源。
“呃啊!”陈韵猛地捂住额头,太阳穴如同被铁锤重击,剧痛伴随着强烈的眩晕感袭来。灵魂仿佛被刚才那高强度的追踪彻底透支,掌心的契约刻印更是传来阵阵灼烧般的空虚感。他大口喘息着,身体因为剧烈的精神消耗而微微发抖。
线索!足够了!
林宇的位置!他的肮脏交易!他的据点!他伪善下的獠牙!
冰冷的狂喜瞬间压倒了灵魂的疲惫和身体的痛楚。陈韵扶着冰冷的镜面,挣扎着站了起来。汗水早已干涸。
他必须离开这里。立刻!
目光扫过停尸间角落,那里挂着几件备用的深蓝色工服,是管理员留下的。他毫不犹豫地走过去,脱下自己那件沾满泥土、汗水和血迹的廉价灰色T恤,随手扔在地上。冰冷的空气瞬间包裹住赤裸的上身,让他打了个寒颤。他抓起一件还算干净的深蓝色工服套上,拉链拉到下巴。衣服有些宽大,散发着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和汗味混合的气息,但足够掩盖他之前的狼狈。
最后看了一眼那面巨大的落地镜。镜中,穿着宽大工服的他,脸色苍白,眼神却如同淬了毒的寒冰,锐利得刺人。嘴角残留着一丝近乎疯狂的、冰冷的笑意。镜中人的倒影模糊不清,但那疯狂的微笑似乎更加深邃了。
他不再犹豫,转身走向那扇厚重的铁门。手掌按在冰冷的门把手上,契约刻印传来微弱的悸动。
“林宇……”他无声地念出这个名字,每一个音节都裹挟着来自地狱的冰冷杀意,“你的好日子……到头了。”
他深吸一口气,混杂着消毒水、福尔马林、汗水和……一丝若有若无的、源自城市某个角落的、新的、怪异气息的空气,猛地拉开了停尸间的铁门。
门外,安全通道的应急绿光幽暗闪烁。管理员惊恐的嚎叫早已消失,通道里死寂无声,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陈韵一步踏出停尸间,厚重的铁门在他身后缓缓合拢,发出沉闷的撞击声,彻底隔绝了那片冰冷的死亡之地。
他没有走向管理员离开的方向,而是选择了通道另一侧。步伐起初还有些虚浮,但每一步踏出,都变得更加沉稳、更加冰冷。深蓝色的工服背影,很快消失在通道幽暗的尽头,如同融入了城市庞大阴影中的一滴墨。
就在他离开停尸间大楼,踏入城市喧嚣边缘的那一刻。
城市另一端,一个繁忙的十字路口。
巨大的红绿灯系统,正按照设定好的程序,在红、黄、绿之间规律切换。
突然——
滋啦!
最顶端的红色信号灯,毫无征兆地闪烁了几下,然后……凝固了。
那刺目的红光,如同被冻结的血液。灯罩光滑的弧形表面,骤然变得如同液体般波动起来!红色的光芒扭曲着、汇聚着,在灯罩的弧形表面中央……缓缓地、清晰地……勾勒出一只眼睛的形状!
一只没有睫毛、没有瞳孔细节、只有纯粹红色光芒构成的、巨大的、向下弯曲的弧线——一只如同哭泣般的眼睛!
它凝固在红灯上,散发着诡异而悲伤的红光,无声地“注视”着下方川流不息的车流和茫然不觉的人群。
路口瞬间陷入了短暂的凝滞。几辆车急刹车,发出刺耳的摩擦声。行人停下脚步,茫然地抬头看着那只诡异的“哭泣红眼”。
“搞什么鬼?灯坏了?”“喂!交警呢?这灯怎么回事?”“妈妈……那个红灯在哭……”一个小女孩指着红灯,声音带着恐惧。
没有人知道,这仅仅是一个开始。现实细微的帷幕,已被名为镜渊的力量,悄然撕开了一道不起眼的缝隙。扭曲,正悄然回荡在这座城市之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