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裹着硫磺味漫过山脊时，肖飞燕正在往竹箭上涂狼毒汁。三十丈外的矿洞口，陈家家丁的鞭子抽在驼背老人背上，声响惊飞了松枝上的寒鸦。
"明日就满十五日了。"她咬着草茎清点箭囊，这是矿场强征劳役的最后期限。去岁冬至进山的十七个汉子，如今只剩九具残躯被草席裹着扔进乱葬岗。
岩壁后传来三长两短的鹧鸪叫。肖飞燕把毒箭卡进石缝，狸猫般钻进矿洞侧方的裂缝。潮湿的黑暗中浮动着血腥气，被铁链锁住的男人们正在用石片磨镣铐。
"燕丫头不要命了！"独眼的周叔喉咙被矿灰呛得嘶哑，"今天有修士老爷坐镇..."
话音未落，地面突然震颤。肖飞燕反手甩出腰间柴刀，刀刃精准劈断运矿索道的卡扣。满载灵石的吊篮轰然坠落，在矿道里撞出绚丽的火花。趁乱背起周叔时，她听见洞口传来修士的怒喝："巽字位！放箭！"
涂着磷火的箭矢追着他们钻进溶洞。肖飞燕踢翻暗河边的陶罐，去年囤积的火油立刻在水面燃起屏障。背上的老人突然剧烈咳嗽，血点溅在她后颈——那血竟是诡异的蓝紫色。
······
赵平安是被冷水泼醒的。他睁开眼看见张獠牙鬼面，本能地挥拳却被铁链扯住手腕。这才发现自己躺在竹筏上，浑身缠满藤蔓，右腿伤口插着三根空心竹管。
"别动。"鬼面后传出女声，"箭毒入心脉了。"竹刀挑开他衣襟，露出胸膛浮现的北斗星图。对方动作突然停滞，指尖悬在摇光星位上方微颤。
矿洞方向突然传来轰鸣。肖飞燕扯下面具纵身入水，墨绿短打与青苔融为一色。赵平安看见她左腕系着串兽牙，其中一颗刻着模糊的星纹。
追兵的马蹄声震落松针。肖飞燕在水下睁着眼，看修士的符纸将溪水炸成血雾。一条青鳞大鱼被气浪掀到竹筏上，赵平安突然发现自己能看懂鱼鳃开合间的节奏——那是母亲教过的北斗呼吸法。
当第七个追兵踏入浅滩时，赵平安猛地绷紧肌肉。插在腿上的竹管迸射而出，带着黑血钉进对方咽喉。肖飞燕趁机跃出水面，毒箭贯穿两名骑手的眉心。
"往东！"她挥刀砍断赵平安的锁链，"山神崖有硫磺洞！"
······
陈家长老的罗盘在硫磺雾里失灵时，两人正贴着灼热的岩壁移动。肖飞燕用口型比划："地火脉每刻钟喷发一次。"她耳垂上的铜环闪着微光，赵平安认出那是缩小的二十八宿图。
追兵的火把在雾气中晕开血色光晕。肖飞燕突然将赵平安推进岩缝，自己转身引弓搭箭。三支箭矢呈品字形没入硫磺烟，远处立刻传来惨叫声——她在箭杆绑了火折子。
地火喷发的轰鸣声中，赵平安抓住肖飞燕手腕狂奔。掌心相触的刹那，岩壁上浮现出荧光星图，指引出一条隐秘的逃生通道。肖飞燕惊愕地看向先祖岩画，那些斑驳的星象突然开始流转。
"你..."她在轰鸣中大喊，"到底是什么人？"
赵平安扯开染血的衣襟，北斗星纹正在发烫。岩浆映红少女的脸庞，她腕间兽牙突然齐齐震颤，其中那颗星纹牙迸发出青光。
追兵的法剑劈开硫磺雾的瞬间，地火脉突然改道。肖飞燕把赵平安扑进冷泉，身后十丈处腾起赤色火柱。陈家长老的惨叫声中，她发现自己的铜环耳坠正与对方胸前的星图共鸣。
"快走！"赵平安咳出带着星砂的血，"他们的援兵..."
肖飞燕却盯着他被灼伤的右臂——翻卷的皮肉下，银色的星纹正在自我修复。她突然扯下半片衣襟裹住伤口："我知道有个地方能躲过占星术。"
暮色降临时，他们钻进瀑布后的洞穴。肖飞燕搬开祭祀用的青石板，下面埋着锈迹斑斑的青铜星盘。当赵平安的血滴在星盘中央时，洞壁浮现出肖氏先祖跪拜星门的壁画。
"原来阿爹说的都是真的。"肖飞燕抚摸着壁画上的星舟，"二十年前坠落的星槎里..."
山下突然传来号角声。陈家的赤鳞旗插满了出山要道，修士的灵剑正在砍伐辟邪古柏。肖飞燕默默擦拭猎刀，忽然将兽牙手串拍在赵平安掌心："帮我救出矿洞里的乡亲。"
月光照亮洞口的血脚印。赵平安发现手串上的星纹牙，正对应自己胸前的天枢星位。肖飞燕绑紧额带时，他看见少女后颈浮现出模糊的星痕——那是残缺的南斗六星。
岩缝里的硫磺味呛得人睁不开眼，肖飞燕攥着赵平安的手腕，指尖深深陷进他结痂的伤口。两人贴着滚烫的岩壁挪动，身后追兵的咒骂声混着地火的轰鸣，震得碎石簌簌而下。
"往左！"肖飞燕突然拽着赵平安扑进岔道，三支淬毒的弩箭擦着他们脚跟钉进岩壁。赵平安瞥见箭尾绑着的血色翎毛——这是陈家"血翎卫"的标记，专司追杀叛逃的修士。
灼热的气浪掀飞肖飞燕的额带，露出眉骨处陈旧的疤痕。她反手抽出腰间的鹿角匕首，刀刃在岩壁上刮出火星："前面是沸泉区，踩着我的脚印走。"
赵平安低头看见她裸露的脚踝，草鞋早已磨破，血泡在硫磺蒸汽里泛着诡异的紫光。昨夜这双脚踏着毒荆棘引开追兵的画面突然浮现，他解下缠在腰间的麻布："把脚包上。"
"省着点用。"肖飞燕撕下布条时，赵平安看见她腰间密密麻麻的旧伤，最深的一道从肋下贯穿后背，"去年运矿车脱轨，钢索抽的。"
地火突然从裂缝中喷涌，赤红的岩浆在空中凝结成恶蛟形状。肖飞燕猛地将赵平安按倒在地，沸腾的硫磺水从他们背上掠过，烧焦的头发冒出青烟。
"这是活火脉！"赵平安盯着岩浆里浮动的星砂，那是母亲玉佩上见过的材质，"陈家在抽取地心星髓！"
肖飞燕瞳孔骤缩。她扒开岩壁上的苔藓，露出被灼烧的星纹刻痕："三个月前地火突然暴动，矿洞塌了半边山。"她的指甲抠进刻痕缝隙，"我阿爹和十六个叔伯..."
山体突然剧烈震颤，追兵的惨叫声从主矿道传来。肖飞燕拽起赵平安冲向通风口，那里垂着半截断裂的运矿索。两人抓着锈迹斑斑的铁索下滑时，赵平安看见矿坑底部堆积着上百具骸骨，每具骨架的胸口都嵌着发黑的星纹铁片。
"闭气！"肖飞燕突然闷喝。赵平安下意识屏息，腥臭的毒雾正从下方蒸腾而上。他感觉眼眶开始渗血，怀中的断剑突然震颤，剑柄星纹亮起微光，竟将毒雾吸噬殆尽。
肖飞燕惊异地盯着他胸前的北斗光斑："你果然是..."
巨石崩裂的巨响打断话语。两人重重摔进矿车残骸堆，赵平安的右腿被铁片划开深可见骨的口子。肖飞燕赶紧撕开裙摆为他扎紧伤口，鲜血浸透粗布时泛出诡异的银辉。
"他们在炼人丹。"她突然指着矿车里的焦黑粉末，"把矿奴和星髓石一起煅烧。"
赵平安胃部一阵抽搐。那些粉末里混着半熔化的兽牙项链，正是肖飞燕同款的手工艺品。断剑突然发出悲鸣，剑灵虚影在毒雾中若隐若现，指向岩壁上人工开凿的星纹凹槽。
"快走！"肖飞燕突然扛起赵平安的胳膊，"火脉要喷发了！"
赤色岩浆如巨蟒窜出地缝，吞没了追来的三名血翎卫。肖飞燕拖着赵平安钻进废弃的引水渠，身后传来岩石熔化的滋滋声。黑暗中她准确摸到某个机关，生锈的铁门轰然开启，冷风裹着山雨灌进来。
赵平安踉跄着跌进水洼，发现这是半山腰的祭坛遗址。残破的石碑上，肖氏先祖的铭文正与他怀中罗盘共鸣。肖飞燕跪坐在龟裂的祭台上，从兽皮囊里掏出发霉的黍米饼掰成两半。
"吃吧。"她把大半块的饼塞进赵平安手里，"吃完后，告诉我星纹的秘密。"
雨越下越大，冲刷着祭坛上的血垢。赵平安咽下带着霉味的干粮，断剑突然自主出鞘，在空中划出北斗七星的轨迹。肖飞燕腕间的兽牙手串应声而亮，那颗星纹牙脱链飞出，正好嵌入祭坛中央的凹槽。
地面开始震动，石碑背面浮现出光路交织的星图。肖飞燕抚摸着突然发热的耳坠："阿爹说过，当祭坛的星门重开..."
"小心！"赵平安扑倒她的瞬间，淬毒的袖箭钉入祭台。陈家长老踏着岩浆追来，道袍被烧得千疮百孔，手中的炼魂幡却完好无损。
肖飞燕翻身引弓，竹箭穿透雨幕直取对方咽喉。长老冷笑挥幡，箭矢竟调头射向赵平安。断剑自主格挡的刹那，炼魂幡里伸出无数双鬼手，攥住两人的脚踝往幡中拖拽。
"摇光归位！"赵平安嘶吼着将断剑插入星图中心。北斗第七星骤然大亮，鬼手在星光中灰飞烟灭。肖飞燕趁机甩出鹿角匕首，刀刃精准扎进炼魂幡的阵眼。
长老暴怒掐诀，地面突然裂开深渊。肖飞燕抓住下坠的赵平安，另一只手死死抠住星纹凹槽。兽牙手串突然崩散，所有牙齿化作流光没入地缝。
"抓紧！"她额角青筋暴起，指甲在岩石上刮出血痕。赵平安看见她后颈的南斗星痕正在渗血，与自己的北斗星图产生奇异共鸣。地缝中突然涌出星光，将两人抛向暴雨倾盆的夜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