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漫过山涧时，赵平安正用断剑挑开腐叶堆里的白骨。剑刃上的星文突然开始游动，像一群受惊的银鱼。他蹲下身，发现骸骨指节间卡着半枚玉扣——和他母亲临终前握着的玉佩质地相同，裂纹处泛着幽蓝的磷火。

"那是星陨之夜被吞噬的观测使。"清冷女声从背后传来。赵平安猛地转身，断剑不知何时化作素衣少女，裙裾间流转着星河流光。少女赤足点在露珠上，发间别着半截剑刃状玉簪。

"你，你是剑灵？"赵平安后背抵住湿滑的岩壁。少女指尖拂过骸骨，玉扣腾空而起，与赵平安怀中的玉佩残片拼合成完整的太极星图。

雾霭突然沸腾。少女拽着他跃上树梢，下方沼泽里钻出七具青铜棺椁，棺盖表面蚀刻的饕餮纹正吞咽着晨光。当第一缕阳光刺破云层时，棺椁缝隙里渗出沥青般的黑雾，凝聚成头戴星冠的骷髅虚影。

"星枢叛徒！"骷髅抬手引下紫色雷霆，"当年让你逃过天罚，今日..."

剑灵少女并指划开掌心，星辉凝成的血珠在空中炸开屏障。雷光与星芒相撞的刹那，赵平安看见少女脖颈浮现和自己相同的星痕。无数记忆碎片涌入识海：月全食下的血祭、断裂的星河锁链、还有母亲怀抱婴儿从星门坠落的画面。

"闭眼！"少女捂住他双目。赵平安感觉脚下一空，再睁眼时已站在湍急的河滩上。断剑恢复原状插在卵石间，剑柄缠绕的锁链没入水中，另一端拴着具三丈长的玄龟尸骸。

河对岸飘来腥甜的雾气。赵平安涉水时，发现水底沉着无数兵器残骸，锈迹间偶尔闪过星文微光。当他握住剑柄的瞬间，河水突然倒卷上天，露出河床底部巨大的星阵——正是老槐树年轮上的那个图案的百倍放大版。

剑灵少女的声音在识海回荡："以摇光之位，踏天玑之枢。"

赵平安福至心灵，按昨夜残卷浮现的步法腾挪。当他第七次踩中阵眼时，整条河流化作银河虚影，玄龟尸骸睁开空洞的眼窝，口中吐出青铜罗盘。

罗盘指针疯狂旋转，最终指向北邙山方向。赵平安伸手触碰的刹那，山巅突然降下血色闪电，云层中浮现出由雷光构成的巨大门扉。

······

子时的梆子声被风声绞碎。赵平安蹲在飞檐阴影里，看着下方灯火通明的长街。戴哭笑面具的人群正在搬运贴着符咒的木箱，街心石板上用朱砂画着逆五芒星阵——这是鬼市开张的标志。

三天前他在山神庙醒来，发现罗盘背面刻着母亲的名讳。剑灵少女陷入沉睡前的最后一句话是："去鬼市找能修补星图的匠人。"

此刻他裹着偷来的斗篷，脸上的树皮面具还沾着树脂。当更夫敲响第三声梆子时，逆五芒星阵中央升起青铜灯树，九十九盏人皮灯笼同时亮起，照出街道两侧突然出现的摊位。

赵平安刚落地就被人拽进暗巷。瘸腿老道咧开缺牙的嘴，递来盛着猩红液体的陶碗："小友印堂发黑，怕是惹了不该惹的星辰。"

"让开。"赵平安压低嗓音。老道突然用竹杖敲击他后颈，那里尚未愈合的星痕骤然发烫。摊位上的铜镜阵列同时转向，镜中映出的不是他的倒影，而是周身缠绕星链的贪狼虚影。

人群突然寂静。所有面具齐刷刷转向这边，摊主们手中的法器嗡鸣不止。赵平安转身要逃，却发现来路变成万丈深渊，脚下青砖化作悬浮的墓碑。

"星命者！"不知谁喊了一句，整个鬼市顿时沸腾。戴修罗面具的壮汉甩出勾魂链，卖胭脂的妇人袖中射出淬毒银针，连糖画摊主都举起熬糖的铜勺——那勺柄分明是截人骨。

剑柄突然震颤。赵平安本能地挥臂格挡，断剑竟自主劈出弦月状剑芒。被斩断的勾魂链迸发幽绿鬼火，反而将追兵逼退数步。他趁机跃上灯树，却见最高处的人皮灯笼睁开血瞳，灯笼纸浮现出北斗吞月的图案。

鬼火沿着灯树蔓延，火中浮现十二名黑袍修士。为首者摘下兜帽，露出和陈九七分相似的面容，只是眉心多出道竖痕——那是筑基修士才有的灵目。

"陈家的走狗来得真快。"赵平安咬牙冷笑。断剑感应到杀意，星文逐一亮起，沉睡的剑灵在识海发出梦呓："摇光在尾..."

记忆突然闪回母亲教他观星的夜晚。七岁的他指着北斗七星："勺柄那颗最暗！"母亲握着他的手在沙地画星轨："那才是破军所在，当它亮到极致时..."

赵平安福至心灵，倒转剑锋刺入自己左肩。血溅在星文上的刹那，北斗第七星的位置爆发出妖异紫光。鬼市穹顶的幻术屏障被紫光洞穿，真正的月光倾泻而下，在他脚下投出清晰的星路。

陈家长老冷笑捏诀，腰间玉佩化作血色罗网罩下。赵平安全力劈向虚空某点，剑锋所过之处，月光竟如琉璃般碎裂。当他的身影消失在裂缝中时，所有人皮灯笼同时炸裂，鬼市在黎明前溃散成雾。

·······

三百里外的山道上，赵平安从虚空中跌出。断剑上的星文黯淡无光，左肩伤口却不见血迹。他扯开衣襟，发现皮肤下浮现出完整的北斗星图，勺柄处的光点正与怀中罗盘共鸣。

晨曦刺破云层时，他看见北邙山巅的雷光门扉已然实质化。门内传出金铁交鸣之声，像是万千飞剑在互相厮杀。当第一只铁羽玄鸟掠过天际时，山腰处的古碑突然渗出鲜血，碑文在血水中重组：

【甲子年七月初七，荧惑入南斗，星枢陨落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