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件上写着,从今年四月份开始,要在全国范围内对违法犯罪行为进行严打,对相关人员从严从重处理!
“严打”这两个字的分量有多重。
孙兴很清楚,
八三年那场为期三年半的严打中,多少人因为一些看来不算太严重的罪行,付出了惨痛代价。
就拿流氓罪来说。
一个女的因为同时跟多个男的交往就被判了死刑。
更别提李海涉及的赌博和组织地下势力这些严重的罪行!
孙兴的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自己和李海之间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越想越害怕,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上脊梁,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怪事……”
“陆招怎么知道要严打?他嘴是开了光吗?”
“而李海,还有我,接下来,这……这可怎么办才好?”
……
孙兴急匆匆地朝着乡派出所赶去。
一间单独的审讯室。
两人见面。
李海看到孙兴,原本萎靡的脸上瞬间有了光彩。
“兴子,你可算来了,快把我和我朋友弄出去吧,在这儿待着,可太难受了!”
孙兴却没有理会他的急切,表情严肃。
“阿海,你先别想着出去的事了,当务之急,是你得把违规的装修款退回来。”
李海一听这话,脸色瞬间变了,眼睛一瞪。
“不行!凭什么啊?钱都进我口袋了,我不退!”
孙兴看着李海这副冥顽不灵的样子,心里又气又急,提高音量警告。
“你个蠢货!陆招现在盯着这事儿呢,根本拖不得!”
李海却满脸不屑,嗤笑一声。
“什么呀?兴子,他陆招不过就是个乡长,你可是乡党委书记,你干嘛要怕他啊?”
孙兴咬了咬牙,压低声音。
“你知道什么!”
“再过几天,下个月全国就要展开新一轮严打了。”
“一旦陆招把违规装修款的事捅到上级,以你那些破事儿,肯定会被彻查,到时,咱俩都得完蛋!”
“严打?什么……”
李海听到这两个字,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双腿一软,瘫坐在地上。
紧接着。
一股尿骚味弥漫开来——
他被吓尿了!
孙兴闻到这股味儿,忙捂住鼻子,脸上露出嫌弃的神情。
“阿海,你怎么这么胆小?”
李海坐在地上,放声痛哭起来,边哭边喊。
“我的娘哎!”
“那可是严打啊!”
“他们如果抓着我赌博这些事儿不放,死的又不是你!”
“至于你,撑死也就是个贪污,坐几年牢还能出来,我可就得挨枪子了!”
贪污……
坐牢……
孙兴身子一激灵,一股尿意也涌了上来,但他强忍着,面露焦急。
“得了得了,你别废话了,赶紧把钱拿出来,跟陆招低个头认个错。”
“到时,我也去跟陆招服个软,劝一劝,就说你们就是打个牌,到时落个罚款加拘留几天,绝对不能再拖到四月份严打开始了!”
李海一边哭一边拼命点头,可紧接着又哭丧着脸。
“可是,我现在没钱啊!”
孙兴瞪大了眼睛,怒吼一声。
“你怎么可能没钱?你别在这儿跟我装蒜!”
李海哭着解释。
“兴子,我怎么会骗你呢?”
“我之前看报,那些大城市房子都在涨价,我估摸着这股风潮很快也会到咱们西虹市。”
“所以,我就把几乎所有的钱都拿去市里买房了,手上就留了几万块用来装修乡招待所,真没钱退了啊!”
孙兴听了,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声音冰冷。
“那我不管,我妹就快要结婚了,男方是市里体制里的,必须在市里有套房,她才能在婆家有面子。至于要退回的十万块,你自己想办法!”
李海顿时知道自己这次亏大了,整个人像霜打的茄子——蔫了。
他只能坐在地上,不停地唉声叹气,懊悔不已。
……
乡长办公室。
陆招正全神贯注地看着乡派出所副所长递来的关于李海平日所作所为的调查报告。
简单看完。
陆招微微眯起眼睛,目光投向站在一旁的派出所副所长。
“祁副所长,这样看来,李海平日在乡里倒也不算是作恶多端了?”
副所长祁连伟闻言,点了点头,神情略带感慨。
“是啊。”
“这李海也挺可怜的,很小的时候,他爸妈就被山里的豺狼咬死了,在村里吃百家饭长大。”
“不过他人聪明,还挺争气,读了高中,也算有文化。”
“后来靠倒卖山货赚了些钱,眼见着一天天发达起来。”
“平日他就一门心思扑在赚钱上,和别人争争抢抢的,倒也没对老百姓做过什么太过分的恶事。”
陆招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知道了。”
随后,两人又就一些其他工作上的事情交流了一番。
谈完。
祁连伟先行离开。
这时,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推开,孙兴手里提着一个袋子,脸上堆满了笑呵呵的表情走了进来。
只是,当他目光瞥见刚离开一脸严肃的祁连伟时,心里还是忍不住“咯噔”一下。
陆招看到孙兴进来,神色淡然,平静地问道:“孙书记,你来干什么?还想让我放了李海?”
孙兴忙连连摇头,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不是不是,陆乡长,我这次来真不是为了李海的事儿,咱俩没必要为了那种人闹得不开心。”
说着。
他几步走到陆招身边,不由分说地拉着陆招坐到沙发上。
孙兴打开纸袋,露出一瓶二锅头和一包卤牛肉一包花生。
他一边拿出两个杯子,一边热情地说着话。
“陆乡长,你来了咱们乡这么久,咱俩都还没好好交流交流感情呢。”
“正好吃中饭,咱们就着这牛肉花生喝一点,好好聊聊天呗。”
说完。
他拿起酒瓶,往两个杯子里都倒满了酒,端起其中一杯,举向陆招。
“我先干为敬!”
他一仰脖子,将一杯足足二两的酒一饮而尽!
喝完。
他还砸吧砸吧嘴,笑着道:“陆乡长,我老孙够诚意吧?”
陆招看着孙兴的这番举动,呵呵一笑。
孙兴,你这不是有诚意,你是知道自己要死了。
这时,孙兴又满脸堆笑地将另一杯酒推到陆招面前。
陆招却摆了摆手。
“孙书记,吃点牛肉没事,但毕竟是在乡政府,喝酒就免了。”
孙兴也不勉强。
“也行,那我喝酒,你吃牛肉。”
于是,两人一边吃着喝着,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起天来。
几杯酒下肚,孙兴的脸上泛起了红晕,眼神也开始有些迷离。
借着醉意,他终于说出了此行的真正目的。
“陆乡长。”
“实不相瞒,李海那边……上午经过我做工作,他表示呢愿意把十万块装修款退回来。”
“他也知道自己做错了,希望咱们能把这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打牌那事儿,他也愿意认罪认罚,还想专门来跟你道歉认错呢。”
“你看,李海怎么说也是乡里的纳税大户,为乡里做了不少贡献,看在我老孙的面子上,陆乡长,你就高抬贵手,派出所那边行个方便呗。”
“你要是觉得不解气,我老孙再喝一瓶,到时让孙兴当你的面,喝到你解气为止,喝死这王八蛋!”
陆招神色平静,听完孙兴的话,嘴角微微上扬。
“孙书记,喝酒就算了。只是你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我也不是那死板不通情理的人。”
“说起来,李海当时打牌,桌面上总共也就几百来块钱,倒也不算严重的赌博。”
“只是,李海一大错,是平日投机倒把,没少用不正当的方法搞钱,影响很不好。”
“李海二大错,面对警务部门调查,极不配合,嚣张狂傲,也不知谁给了他勇气!”
“梁静茹吗?”
“啊?”
孙兴原本还一脸认真,听到这却愣了愣。
梁静茹?
谁呀?
陆招却摆了摆手,接着说着。
“特别是,王所长已经告知他这笔钱是给师生的教育经费,他依旧冥顽不灵,我很生气!”
“但你看看他家,屋子修得那么好,听王所长说,喂狗都是给牛肉!”
“可乡里的师生们呢?”
“他们住着破落的宿舍,在破败的教室里教着孩子们,那些孩子夏受热冬挨冷,吃都吃不饱!”
“行,他和你过往的事我不管,打牌也是小事,他要认错,就拿出个认错的态度来!”
“态度?”
孙兴又是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