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天刚蒙蒙亮，院子里笼着一层薄薄的晨雾，空气清冽，带着草木的湿气。

小染醒得很早，或者说，她几乎一夜没怎么合眼。

她强迫自己爬起来，动作轻缓地穿好衣服，努力洗了洗脸，想让自己看起来精神一点，别被乔姐姐看出来。努力装出一副和平时没什么两样的神情。

早饭时，乔芷和寸心叽叽喳喳地说着话，寸心说今天想学扫地，乔芷温声应着。小染只是低头小口啄着粥，软绵绵地嚼着，可嘴里一点味儿都没有，眼角的余光却一刻不停地黏在对面的慕凌天身上。

他今天穿着一件寻常的青色布袍，面色如常，执筷的动作斯文依旧，慢条斯理的，看不出半点异样。和平时一样，不怎么说话，只是安静地吃着自己的饭。

真的……是自己看错了？昨晚太黑，又太害怕，是不是看错了？可那火盆噼里啪啦烧东西的声音，还有那块布上深色的印子……不会错的。

小染的心又悬了起来。

吃过早饭，慕凌天照例去院子里整理昨天采回来的药材。

小染也赶紧屁颠颠跟了过去，蹲在他旁边帮忙，假装认真地挑拣着，眼睛却像长在了他身上，不放过任何一个细微的动作。

阳光穿过稀疏的叶子，在他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他弯腰去捡拾散落在簸箕边缘的一株草药，那株草药看着不大起眼。

就在他指尖快要触碰到那株药草时，小染清楚地看到，他的动作有了一个极其短暂、几乎难以察觉的停顿，就像……就像有什么东西突然扯了一下他的手，让他不得不顿一下。

虽然只是一瞬间，快得像错觉，但小染的心猛地一跳。

她更加确定了。

过了一会儿，乔芷端了一碗水出来递给慕凌天，让他歇歇喝口水。

他伸手去接。

小染的目光紧紧锁住他的手。

可就在他接过水碗的那一刻，小染看见他端碗的手指，似乎控制不住地，极其轻微地颤抖了一下。

那颤抖很细微，若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就像是……就像是累极了，或者……或者疼极了。

但他确实抖了。

小染的心沉了下去，像是坠了块石头。

他真的受伤了。

“慕大哥……”

她鼓足勇气，声音细若蚊呐，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她感觉自己的脸又有点热了，心跳得咚咚响。

“你……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慕凌天端着碗，喝水的动作顿了顿，抬眸看了她一眼。

那眼神平静无波，和往常一样，带着点疏离的冷淡。就像在问：你问这个干什么？

“没有。”

他淡淡地回了两个字，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就像回答她问路一样简单平静。

说完，便转过头去，继续整理药材，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也仿佛她根本没问过话。

小染看着他冷峻的侧脸，想说的话一下子全堵在了喉咙里。

他不肯说。为什么不肯说呢？

乔芷收拾完碗筷走出来，看到小染一个人蹲在角落里，小脸皱巴巴的，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小染，怎么了？”

乔芷走过去，挨着她蹲下，温和地问。那声音暖暖的，像三月的阳光。

“是不是昨晚没睡好？我看你今天都没什么精神。”

小染抬起头，看着乔芷关切的眼神，嘴唇动了动。

要不要告诉乔姐姐？

可是……如果告诉了乔姐姐，她肯定也会跟着担心的。

她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轻轻摇了摇头。

“没……没什么，乔姐姐。”

她挤出一个不太自然的笑容。

“可能就是有点没睡醒。”

乔芷狐疑地看了她一眼，眼神里带着点不解，但见她不愿多说，也没再追问，只是揉了揉她的头发。

“那去屋里歇会儿？这里有我和寸心呢。”

“不用了乔姐姐，我帮你一起弄药材吧。”

小染连忙哐地站起来，掩饰着自己的心虚。她得想办法，自己查清楚。既然慕大哥不肯说，那她就自己看！总能找到点线索的。

下午，慕凌天回屋看书去了。

乔芷带着寸心去后院晾晒新洗的床单，寸心年纪小，晾床单这种大件的活儿帮不上什么忙，只在旁边跑来跑去，偶尔递个夹子。

小染瞅准这个机会，猫着腰溜进了存放药材的小偏房...

这里也是慕凌天平时配药的地方，屋子里弥漫着浓郁的药草气味，闻着有点苦苦的，又有点说不清的药香。一排排的药柜靠墙立着，上面贴着她还不认得全的药名标签，有些字是乔姐姐教过的，有些还没见过。

小染假装在整理药箱，手指却在那些瓶瓶罐罐和抽屉里悄悄摸索。绷带？在哪里呢？她记得爹爹生病的时候，大夫好像用过白色的布条。金疮药？好像……有。

她拿起一个小瓷瓶，拔开塞子闻了闻，一股特殊的药味钻进鼻子里，有点冲。她在爹爹生病时闻过类似的味道，是一些用来止血、促进伤口愈合的药材混合而成的。这个应该是金疮药没错了。

她又找到了几包用牛皮纸裹好的药粉，打开一点缝隙看，里面的药粉颜色有点深，闻起来似乎也有生肌止血的成分。这些药……是给谁用的？是慕大哥自己吗？

可是，光凭这些，她还是判断不出慕大哥到底伤在了哪里，伤得有多重。是刀伤？还是别的什么伤？是胳膊还是腿？或者……更严重？小染的心更焦急了，像被放在火上烤着一样，抓着药包的手都开始出汗。

她正拿着一包药粉发呆，脑子里乱七八糟地想着，没注意到门口何时站了一个人。

慕凌天不知何时站在了门口，高大的身影正好挡住了门外的光线，屋里一下子暗了点。他没出声，就那么静静地看着她。

小染被那目光看得一个激灵，像是被人抓住了偷糖吃的小孩，手里的药包差点掉在地上。

“慕……慕大哥……”

她慌忙把药包放回原处，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脸颊烧得厉害。他怎么会在这里？他不是在看书吗？他看到自己偷偷翻他的东西了吗？他会不会生气？

慕凌天的视线在她通红的脸上停顿了片刻，又扫过她刚才碰过的药瓶和药包，眼神变得有些复杂，深邃得像一口古井，让人看不透里面藏着什么。

但他最终什么也没说，也没有揭穿她的小动作。

他只是淡淡地移开目光，转身走了出去，脚步声很轻，很快就消失了。留下小染一个人在原地，心跳如擂鼓，整个人都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