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正闲聊着，诊室门口传来动静。

一对穿着朴素的青年夫妻，拉着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急急忙忙冲进来。

孩子软绵绵地趴在妈妈肩头。

“孩子哪儿不舒服？”

陆凡赶紧迎上去问。

“大夫您快给看看！”年轻爸爸急得直冒汗，“孩子从昨晚就喊肚子疼，跑了五六趟厕所，现在疼得直不起腰了。”

小姑娘蜡黄的小脸皱巴巴的，手指头死死按着右下腹。

这情形让在场的人心里立即有了几个诊断：是阑尾炎？急性肠套叠？或者其他肠胃急症？

“让孩子躺检查床上，我先给她做个体格检查。”

爸爸轻手轻脚托着孩子的后背。

检查床的金属支架咯吱响了一声，小姑娘突然抽抽噎噎哭起来。

但检查结果有点出乎意料，既没有阑尾炎典型的反跳痛，也没有肠梗阻特有的鼓胀声。

陆凡在电脑上看了一眼孩子的年龄，七岁半。

“孩子发病前吃过什么特别的东西吗？比如冷食或者隔夜饭菜？”

“绝对没有！”妈妈连连摆手，“平时都在学校吃营养餐，周末在家顿顿都是现烧的。”

她掏出手机展示相册里的午餐照片，每张照片都标注着详细日期。

姜悦柠凑近观察，发现孩子眼睑浮肿，指甲盖泛着不正常的青白。

陆凡来了个单子，说道：“先去抽个血，化验一下，再做个CT看一下腹部的情况。”

姜悦柠好奇，看了一下单子，陆凡要查的，竟然是微量元素。

等到病人离开，她低声嘀咕道：“微量元素的异常不会导致急性腹痛啊？“

陆凡翻着检查单，随口说道：“之前碰上过差不多的症状，我怀疑是铁中毒，不过还得验个血才能确定。“

过了十几分钟，夫妻二人抱着疼得直抽抽的孩子又回来了。孩子妈火急火燎地把报告往桌上一拍，陆凡扫了一眼直接转给姜悦柠。

“我的天啊！”姜悦柠捏着化验单手直哆嗦，血里的铁含量高得吓人，还真让陆凡给说着了！

“最近给孩子吃过什么特别的东西吗？”陆凡转头问这对夫妻。

孩子妈拿胳膊肘捅了捅自家老公，两口子你看我我看你，脑袋摇得像拨浪鼓。

“哎大夫！”孩子爸突然猛拍大腿，“闺女这半个月可劲造圣女果，该不会是......”

“放屁！”孩子妈当场炸毛，“超市卖三十八一斤的进口货能有问题？就你成天疑神疑鬼的！”

“上周光我见着就吃了七八斤！早跟你说别惯孩子......”

“少来马后炮！专家都说这玩意儿补维生素，你懂个六！”孩子妈直接把老公怼到墙角根。

陆凡听到这儿，心里暗道，这就对了。

……

“都别吵了！孩子都病成这样了还有心思拌嘴？”

姜悦柠抢在陆凡开口前打断争吵，眉头紧皱。

小女孩蜷缩在检查床上，蜡黄的小脸看得人揪心。

“谁跟你们说进口水果多吃有好处的？”陆凡问道：“孩子到底吃了多少圣女果？”

“医生您不知道，平时这水果贵得要命。”孩子母亲搓着衣角，“就这半个月降价，想着让孩子解解馋......”

“到底吃了多少？”陆凡把听诊器往桌上一拍。

“一共，有几…几十斤了吧。”孩子父亲吞吞吐吐地说道。

键盘声戛然而止，陆凡盯着屏幕上的血检报告，太阳穴青筋直跳：“几十斤？你们给孩子吃了那么多小番茄啊？”

“小妹妹，你一天吃这么多圣女果，不齁得慌吗？”姜悦柠瞅着小姑娘红艳艳的嘴唇，忍不住搭话。

“可甜啦！”小姑娘甩着羊角辫，又从兜里摸出两颗塞嘴里，“要不是我妈嫌贵，我能把水果店都搬空呢！”

姜悦柠和陆凡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里瞧见了大写的无奈。

陆凡转头看向局促不安的夫妻：“先给孩子约个腹部磁共振吧。”

“磁共振？”孩子父亲手里缴费单捏的哗哗响，“大夫，我闺女这到底啥毛病啊？”

“别急。”陆凡指着CT片上的阴影，“这些圣女果含铁量高，吃多了会在肝脏堆积。像这样连吃半个月...他喉咙发紧，就跟往沙漏里灌铁砂似的，时间一长总会堵住。”

陆凡脑子里蹦出“急性铁中毒”这个词儿。

急性铁中毒会让人上吐下泻，严重起来肠子都能烂穿窟窿。

要是慢性中毒更糟心，铁锈会像浆糊似的糊在肝脾上，最后整个人皮肤都会变成生锈的铁皮色。

陆凡把CT片往阅片灯上一按，片子里的孩子肝脏像撒了层铁砂：“天天这么造圣女果，就是大人也扛不住啊！”

孩子妈突然炸毛了：“不可能！这可是意大利进口的有机圣女果，我排两小时队才抢到的！“她攥着爱马仕包的手指节发白，“好几十块钱一斤呢！”

诊室突然安静得连空调嗡嗡声都听得清清楚楚。

姜悦柠看着诊台上散落的果蒂，才半小时功夫，那孩子又炫了八颗。

男人扯住媳妇胳膊催道：“先别掰扯这些了，赶紧带孩子验血去要紧。”

约一小时后，三人持着检测报告返回诊室。实验室数据显示女童呈现急性合并慢性铁中毒特征：血红蛋白浓度降至83g/L，网织红细胞计数异常增至7.8%，同时伴随机体脱水体征。

腹部CT平扫清晰显示肝脏CT值达105Hu，MRI梯度回波序列呈现特征性铁沉积信号衰减，血清铁蛋白突破3000μg/L临界值。

“医生，我闺女她...…”父亲擦拭着额角不断渗出的冷汗，小心翼翼地问道，身边的妻子攥着病历的手指已然泛白。

“确实是重度铁中毒，病情比较严重。”陆凡将化验单按在诊桌上，指节在“血清铁蛋白＞2000μg/L"的数值上重重叩了两下，“万幸的是各脏器尚处于代偿阶段。从即刻起，必须禁食所有高铁食物，像樱桃、菠菜、动物内脏及强化铁剂食品。”

“需要口服螯合剂进行驱铁治疗。”他快速敲击键盘开具处方，嘱咐道：“必须严格遵医嘱按时服药，这些沉积在器官中的铁元素要通过螯合作用逐步代谢清除，明白吗？”

“好好好，谢谢医生！”

夫妻二人连连感谢一番后，才抱着小姑娘，离开诊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