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南山巅的雪终年不化。林夏盘坐在青石上，面前悬浮的昆仑镜泛着微光，映照出她沉静如水的面容。三十年修炼，已让她眉宇间多了几分出尘之气，唯有眼角那抹温柔始终未变。
"沈墨，来看！"她突然轻唤，声音中带着罕见的波动。
黑衣剑客闻声而至，轩辕剑在鞘中轻鸣。三十年的光阴未在他脸上留下痕迹，唯有眼神更加深邃。"镜中又有异象？"
昆仑镜剧烈震动，镜面如水波荡漾，渐渐浮现出一片血色的海面。残阳如血，照在漂浮的尸骸与破碎的战船上。一个文官打扮的男子背着小皇帝，站在悬崖边仰天长叹，随后纵身跃入怒涛。紧接着，无数军民相继投海，海面被染成暗红...
"这是..."沈墨瞳孔骤缩。
"崖山。"林夏声音发颤，"南宋将亡，十万军民殉国..."
镜中画面变换，元军铁骑踏破江南水乡，火光照亮夜空，百姓被驱赶如牲畜，文人被当街斩杀，孩童哭喊着寻找已死的父母...
"砰！"沈墨一拳砸在岩石上，山石崩裂。"蒙元蛮夷，安敢如此！"
林夏轻抚镜面，画面定格在一个被押赴刑场的文士身上——他衣衫褴褛却脊背挺直，囚车经过之处，百姓跪地痛哭。
"文天祥..."林夏认出了这位名垂青史的忠臣，"他还在抵抗。"
沈墨深吸一口气："你想干预这段历史？"
"修道者当济世救民。"林夏抬头，眼中闪烁着久违的战意，"况且昆仑镜此时示警，必有深意。"
沈墨沉默良久："改变历史长河，恐遭天罚。况且崖山之战已过去近百年..."
"不对。"林夏突然指向镜中一角，"你看那旗帜。"
沈墨细看之下，发现元军旗帜上写着"至元十六年"——距离崖山之战还有两年！
"镜中显示的是未来景象！"林夏站起身，"我们还有机会改变这一切！"
沈墨按住她的肩膀："慢着。即使能预见未来，我们也不该轻易干预。当年助于大人已冒风险，这次涉及王朝更迭..."
"那你忍心看十万军民投海？看江南文化毁于一旦？"林夏反问，声音哽咽，"记得苏轼临终所托吗？'镜剑长存，正气永驻'！"
沈墨的手慢慢松开。他望向远方云海，仿佛又看见泰山之巅林夏跃入深渊的背影。终于，他握住轩辕剑柄："好。但需谨慎行事，先下山了解时局。"
三日后，临安城外。
昔日的南宋都城已面目全非。城墙上的宋旗换成了元军的苍狼白旗，城门处蒙古士兵正粗暴地搜查入城百姓。林夏和沈墨化作普通商贩模样，排在入城队伍中。
"听说了吗？文丞相在广东又被围了。"前面一个老农低声对同伴说。
"唉，朝廷都逃到海上去了，还能撑多久..."同伴叹息，"我家小子被征去修战船，三个月没音讯了..."
突然，城门处一阵骚动。一队元军骑兵冲出，追赶几个衣衫褴褛的汉子。"宋军余孽！抓住他们！"
被追的人中，有个独臂老兵跑在最后，眼看就要被追上。沈墨眼神一凛，指尖轻弹，一粒石子破空而出，正中为首元军坐骑的眼睛。马匹吃痛狂跳，将骑兵甩下马背。
趁乱，林夏袖中飞出一根丝带，卷住独臂老兵的腰，将他拉入路旁树林。其余人也在混乱中四散逃开。
树林深处，老兵惊魂未定地看着二人："多谢二位...咦？"他突然瞪大眼睛，"你们是...三十年前在襄阳出现过的..."
林夏和沈墨对视一眼——他们上次涉足凡间，正是助守襄阳对抗元军。
"老将军认得我们？"沈墨警惕地问。
"老朽当年是吕文焕将军的亲兵，见过二位施展神通。"老兵突然跪下，"求二位再施援手，救救大宋吧！"
林夏扶起他："现在局势如何？文天祥、张世杰他们..."
"文丞相在潮州被围，张将军带着幼主在海上周旋。"老兵老泪纵横，"朝廷只剩几十条破船，如何敌得过元军千艘战舰..."
沈墨沉思片刻："带我们去见张世杰。"
当夜，三人在一处荒废渔村与几名宋军残部会合。烛光下，老兵指着简陋的海图："元军水师主力在泉州，张将军残部藏在硇洲岛，缺粮少药，战船不足百艘..."
"可有办法联络他们？"林夏问。
一个年轻士兵插话："难！元军封锁严密，上月派去的三批人都没回来。"
沈墨突然起身走到窗前，耳朵微动："有人来了，二十人左右，从海边摸过来。"
众人顿时紧张起来。老兵咬牙道："定是跟踪我们的元军探子！二位先走，我们断后！"
"不必。"林夏取出昆仑镜，轻轻一拂，镜面泛起青光，"我有个主意。"
当元军士兵破门而入时，只见屋内空无一人，唯有一面铜镜放在桌上。为首的百户刚拿起镜子，突然惨叫一声——镜中伸出无数苍白的手，将他拖了进去！其余元军吓得魂飞魄散，四散而逃。
屋顶上，隐身的林夏等人目睹这一切。年轻士兵牙齿打颤："仙...仙术？"
"障眼法而已。"林夏收起宝镜，那个倒霉的百户正昏迷在床板下的暗格里。
沈墨望向东南方的海面："明日我去弄条船，咱们去找张世杰。"
林夏却摇头："太慢。我有更快的方法。"
她取出一张符纸折成纸船，吹了口气，纸船迎风而涨，化作一条真正的渔船。老兵等人目瞪口呆。
"此船能日行千里，但只能载五人。"林夏看向沈墨，"我们得先制定计划，不能贸然暴露全部实力。"
沈墨点头："先帮张世杰站稳脚跟，再图后计。"
黎明前的黑暗中，奇异的小船悄然入海，向着远方的希望驶去。没有人注意到，船尾划过的地方，海水泛着淡淡的青光，很快消失在浩瀚的波涛中...
黎明前的海面漆黑如墨，纸船在波涛中穿行，船头劈开的浪花泛着微弱的青光。林夏站在船头，手中昆仑镜指引着方向。镜面上一个红点忽明忽暗，那是张世杰残部所在的位置。
"风向变了。"沈墨突然抬头，夜风吹动他的衣袍，"有风暴要来。"
独臂老兵王坚扒着船舷呕吐不止，年轻士兵李二狗则死死抱着桅杆："仙长，这船不会翻吧？"
林夏指尖凝聚一点灵光，在船身画了道避水符："放心，翻不了。"
话音刚落，海天交界处突然亮起一道闪电。刹那间，众人看清了前方的景象——三艘元军战船正呈扇形包抄过来，船头的火把连成一条狰狞的火蛇！
"是元军巡逻船！"王坚顾不得呕吐，挣扎着爬起来，"他们发现我们了！"
沈墨的手按在剑柄上："要解决他们吗？"
"不，会打草惊蛇。"林夏迅速掐诀念咒，昆仑镜射出一道青光笼罩小船，"隐！"
元军战船近在咫尺，众人甚至能听见船上蒙古兵的谈笑声。一个军官模样的人举着火把照向海面，火光几乎擦着纸船的帆布掠过。
"奇怪，明明看见有船影..."军官嘀咕着，突然抽动鼻子，"怎么有股檀香味？"
林夏脸色微变——隐身术掩盖了形体，却遮不住王坚他们身上的气味。她急忙变换手印，镜光流转间，海面突然浮起大片荧光水母，元军士兵的注意力立刻被吸引过去。
"晦气！快划开！"军官厌恶地摆手，"这玩意蜇人厉害！"
待元军船队远去，林夏才撤去法术。李二狗已经吓得瘫在船板上："乖乖，差点见阎王..."
沈墨望向风暴聚集的方向："得加快速度了。"
林夏点头，取出一张青符贴在船帆上。霎时船速倍增，众人不得不抓紧船舷。在电闪雷鸣中，纸船如离弦之箭射向远海。
风暴过后，朝阳初升。纸船驶入一片布满暗礁的海域，远处岛屿的轮廓渐渐清晰。
"硇洲岛到了。"王坚激动地指着前方，"那片海湾后面就是..."
话音戛然而止——只见海湾入口处，十几艘战船的残骸半沉在水中，未沉没的船体还有火光在不停地闪烁，浓浓的黑烟在不断地向天空中飘散，焦黑的船桅像墓碑般指向天空。岸边沙滩上，几具尸体随着潮水起伏，海面上也漂浮着大量的尸体和船上的杂物，场面十分惨烈。
"来晚了？"沈墨瞳孔骤缩。
林夏急忙催动昆仑镜，镜光扫过岛屿："不，还有人！在山洞里！"
纸船刚靠岸，礁石后突然窜出十几个手持鱼叉的汉子。为首的是个满脸刀疤的壮汉，独眼中闪烁着凶光："站住！什么人？"
王坚踉跄着跳下船："刘三刀！是我！老王！"
"王...王头儿？"壮汉的鱼叉垂了下来，"你还活着？张将军以为你们都..."
"快带我们去见将军！"王坚急切地说，"这二位是终南山的仙长，来助我们抗元的！"
穿过曲折的山洞，眼前豁然开朗。山腹中竟藏着个天然港湾，二十余艘伤痕累累的战船停泊其中。岸上搭着简陋的草棚，伤兵们躺在潮湿的地上呻吟。几个妇人正在礁石间晾晒鱼干，孩子们瘦得肋骨分明。
最大的草棚里，一个披着破旧战袍的中年男子正在沙盘前沉思。听到脚步声，他转过身来——那张被海风侵蚀的脸上刻满皱纹，唯有一双眼睛仍如鹰隼般锐利。
"张将军！"王坚扑通跪下，"属下带援兵来了！"
张世杰的目光扫过林夏和沈墨，在看到他们腰间悬挂的铜镜和古朴长剑时，眉头微皱："二位是..."
"终南山修士，林夏。"
"沈墨。"
张世杰突然大笑，笑声中却带着苦涩："朝廷派来两个道士当援兵？哈哈哈...这是天要亡我大宋啊！"
沈墨不动声色地走到沙盘前，手指轻点几处元军布防点："泉州水师主力在此，潮州港有三十艘新到的回回炮船，文丞相被围在..."
"你怎么知道？"张世杰猛地抓住沈墨手腕，"这些是今早探子才报来的！"
林夏轻抚昆仑镜，镜中显现出元军水师的实时动向："将军请看。"
张世杰盯着镜中清晰的元军战船影像，只见元军船队浩浩荡荡在海面向前进发。张世杰见状手指微微发抖。突然，他后退三步，郑重抱拳："张某有眼不识泰山！二位真乃神人也！"
"将军不必多礼。"林夏收起宝镜，"当务之急是壮大我军力量。岛上现有多少可战之兵？"
"能拿刀的不到八百，战船二十三艘，火药箭矢所剩无几。"张世杰苦笑，"最要命的是粮草，孩子们已经三天没吃顿饱饭了..."
沈墨从怀中取出一个锦囊倒出几粒金灿灿的种子："这是'速生稻种'，种下三日可收。再贫瘠的沙地也能生长。"
林夏则指向港湾外的暗礁区："那里可以布'迷魂阵'，元军战船进来就会触礁。另外..."她取出一卷图纸，"这是我改良的'火龙出水'，比朝廷旧式射程远一倍。"
张世杰如获至宝，立即召集部下商议。当夜，岛上军民全体动员——妇女儿童负责种植金稻，工匠连夜赶制新式火器，水性好的士兵则按林夏指点在礁石间布阵。
沈墨站在最高处礁石上，望着海湾中忙碌的火把长龙。林夏悄然出现在他身侧："你在想什么呢？"
"想起襄阳。"沈墨轻声道，"当年我们也是这样帮吕文焕守城，最后还是以失败告终，哎......"
林夏握住他的手："这次不一样。昆仑镜显示，历史在这里有个分岔点。"
月光下，两人的影子投在岩壁上，与摇曳的树影交织，仿佛千军万马的剪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