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苏潇就上了山去,带着她那些猎户的工具,在沿途的山上布下陷阱。
她手艺是和爹爹学的,从小耳濡目染,能力不比山上的老猎户差,少有空手而归的时候。
就算没有大的猎物,弄个野鸡子也能卖上百十文的银子。
快到山顶的时候,苏潇正打算坐下歇歇,突然听到前面树林里传来稀稀疏疏的动静。
她还以为是有野猪之类的大型猎物,顿时就是一喜,手脚利落的爬上一棵大树,眺望观察。
结果却在林中看见了一个瘦小的身影,正在弯腰拾捡柴火。
不是袁相柳又是谁?
“袁相柳!”
苏潇喊了一声,她不意外会在这里碰见袁相柳。
袁相柳在袁家时,一直是全年无休的,平时要干地里的活,地里没农活时,就要捡柴、挖野菜之类。
总之王翠花是看不得他闲着的。
听到喊声,袁相柳四下张望了一番,最后才发现树上的苏潇。
他脸上挂笑,像是有些惊喜。
“苏潇,你怎么站那么高?小心不要摔下来。”
“没事儿。”
苏潇手脚并用,爬下了树,过去袁相柳那边。
“刚才听到动静,还以为是有猎物,怕是野猪什么的,没敢靠近,先上树看看。”
“你是来捡柴的?来多久了?”
苏潇扫了眼袁相柳身后的背篓。
里面只有薄薄的一层细柴火棍儿,看样子应该来的时间不长,又或者是收获不大。
“我来了有快一个时辰了。”袁相柳的回答间接证明了苏潇的第二种猜想。
苏潇挑眉,“这么早,那你吃早饭了吗?”
“我……”袁相柳大概是没想到她会问这个,顿了顿才应了一声,“啊……”
一听就是在骗人,表情都已经出卖了他。
苏潇从身上的背包里面拿出一张大饼。
这是她早上给自己烙的,可惜手艺不行,烙的又干又硬,但总归充饥还是够的。
“这个给你吃,有点儿硬,还差点儿就糊了,你将就吃吧。”
她把饼塞给袁相柳。
袁相柳连连摆手,不肯接。
“我真的不饿,你留着吃吧,这是你的干粮,怎么能给我。”
可惜连肚子都要出卖他,他话刚落,肚子就咕噜响了一声。
袁相柳顿时不好意思,一张苍白的小脸变红了,摸了摸鼻子。
“你吃吧,这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我包里还有呢。”
苏潇强硬的把饼塞了过去。
“我下了陷阱,一会儿说不定还有猎物,要是猎到野鸡野兔,就请你吃烤野鸡,烤野兔。”
袁相柳没好意思再和她来回推搡,把饼收了。
打开饼上面包着的油纸,袁相柳咬了一口。
确实又干又硬,表皮还有点糊了,但到底是白面做的,有一种独特的面香。
对于在家里经常吃不饱的袁相柳来说,也是难得的美味了。
苏潇道,“这大早上的,他们让你出来捡柴火,却不给你饭吃,太过分了吧!居然让你饿着肚子干活!”
袁相柳慢慢吃着饼,露出一抹无奈的惨笑。
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索性就没有接话。
他也觉得袁家人很过分,从小到大,他甚至没享受过来自家人的温暖。
从有记忆以来,他就在家里干活,吃不饱饭是常事。
家里没人会心疼他,他也没什么人能诉说心事,渐渐的就习惯了沉默。
只等着有一日长大成人,能够离开这里。
“你想没想过和他们断绝关系?离开袁家?”
苏潇是个直性子,也没那么多委婉迂回,直接就问袁相柳。
“想过。”袁相柳在她面前没有隐瞒心迹,“只是谈何容易呢……”
大盛朝以孝为德,连当今的圣上都得做表率,孝养太后,何况他一个普通百姓。
若是他敢说和袁家人断绝关系,隔天王翠花就会把他告到官府,王翠花对他可是从来不会顾惜的。
到时候下了大狱,只怕还不如现在。
苏潇也清醒了过来,意识到自己有些过于想当然了。
这事儿并没有那么容易,看来还得好好想个办法才行。
苏潇暂时把心中的急切按耐下去,道。
“我再去前边下几个陷阱,你慢慢吃,要是猎到了野鸡,中午咱们好加餐。”
袁相柳笑着点点头,背着背篓去了前面枯枝多的地方。
如今正是夏季,各种动物野兽都比较活跃的时候,捕猎要比冬天容易的多。
苏潇又下了几个陷阱之后,往之前下的陷阱里瞧了瞧。
别说,就这么一会儿功夫,还真就给她抓到了一只野鸡。
野鸡的毛色五彩斑斓,特别的鲜艳。
苏潇把野鸡拽了上来,又重新弄平整陷阱,拎着野鸡去找袁相柳炫耀了。
“看,我这么快就抓到了野鸡,果然有你的幸运加成,手气就是好。”
袁相柳也很替她高兴,道,“这野鸡若是拿到县城里面去卖,应该能卖百十文钱吧。”
便是猪肉都能买上几斤。
野鸡的肉其实不算多,但城里人就喜欢吃这口新鲜,放在村子里,大家更喜欢用野鸡换的钱买猪肉。
不过苏潇自己就是屠户,对猪肉倒是没村里人那么热衷。
她拎着野鸡往小溪边去,道。
“不卖,卖什么,这么好的野味,当然是留着自己吃。”
“一会儿糊上黄泥,放在柴火上烤,肯定特别香,说好了请你吃的。”
“不用!”
苏潇刚才说的话,袁相柳并没有当真,见她真的要去杀鸡,赶紧跟上去想要阻止。
“真的不用……”
他话没说完,突然脚下一空,整个人都失重的坠了下去,忍不住叫了一声。
“啊——”
苏潇闻声回头,发现袁相柳人不见了,顿时有些着急,赶紧四处张望。
“袁相柳!”
“袁相柳!”
“我在这里,我好像掉到陷阱里面了。”
袁相柳的声音从前方的乱草堆下面传来。
苏潇赶紧把野鸡捆了放地上,走过去才发现这里还真是一处陷阱。
不知是哪个猎户下的陷阱,挺深的,有一米多深,上面只用枯草覆盖着,并没有做标记。
“谁这么缺德!居然连标记都不做!”
苏潇骂了一句。
山是公山,大家都可以来,除了他们这些打猎的,也还有砍柴的,挖野菜的。
为了保证村民的安全,猎户们有心照不宣的规定,下陷阱都是需要在上面做标记的。
不然村民们若是不小心误入,轻则受伤,重则会有生命危险。
这个陷阱就很深,如果苏潇不在,袁相柳掉下去还真是不堪设想。
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有人路过被发现。
“你等等,我去把绳子拿来。”
苏潇跑回放着自己工具包的树下,取了一条长而粗壮的绳子,跑回去,将绳子竖到了陷阱下面。
“你抓紧了绳子,我把你拉上来。”
她冲底下的袁相柳道。
袁相柳缓缓站起身,双手抓住了绳子,在手上绕了一圈。
他其实也想自己用点儿力气爬上去,但膝盖在刚才坠落的时候摔伤了,一用力就疼,他不太敢用力。
但只有苏潇一个人,又是高低落差这么大的地方,他不确定苏潇是否有力气能把他拉上去。
然而,苏潇的力气比他想象中还大,并没有费太大力气,就把他给拉了上去。
上去后第一时间就是拉着他检查。
“你的腿受伤了,很疼吧?我背你过去溪边洗一洗,先包扎上。”
袁相柳膝盖上的伤口挺大的,而且粘的都是尘土,血液和泥土混杂在一起,看着都让人心惊肉跳。
苏潇转身,蹲在他面前,拍了拍自己的背。
“你趴上来。”
袁相柳犹豫了一下。
“男女授受不亲,这不好吧?”
“你还知道男女授受不亲呢。”
苏潇笑了,回头看他。
她一直以为像是这种之乎者也的文词儿,都是吕清河那种书生才喜欢说。
袁相柳虽然后来也有读书,但那都是很久之后的事儿了,现在袁家不可能花钱供他读书。
“我是在私塾偷听先生讲课的时候听到的。”
袁相柳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
“没事儿,咱们村野人家哪讲究这个,再说你受伤了,算是情有可原。”
苏潇转回头,道,“快上来,赶紧清洗一下,不然伤口感染是会发热的。”
袁相柳也没有太矫情,往前趴到了苏潇背上。
苏潇很轻松的背起他。
如今的袁相柳还是少年,身形瘦弱,个子也没长成后面那么高。
对于能背动二百斤猪的苏潇来说,相当轻松。
她背着袁相柳到溪边,用清水帮袁相柳清洗了伤口,然后又撕下里衣的一角,帮袁相柳包上。
袁相柳阻止不及,眼睁睁看着苏潇撩起衣服撕下来一块儿衣料,有些脸红,垂眸盯着地面不说话了。
等到包扎完,他才抬起头。
“你怎么把衣服撕了?”
“要不没啥包啊?你刚才掉下去,衣服摔得这么脏,扯你的衣服我觉得不干净,我里衣还是挺干净的,今早新换的。”
苏潇没觉得有什么,她一向大剌剌都习惯了,和袁相柳这个恩人就更不见外。
“你在这儿歇会儿吧,我把鸡弄了,然后先吃饱再说。”
“吃完了我再送你下山。”
袁相柳这样子,肯定是没法继续捡柴了,苏潇过去把试图挣扎逃跑的野鸡给抓了回来。
宰杀,拔毛,清洗一条龙服务,然后苏潇从背包里面找了两张黄油纸包上,黄泥糊的满满的一层,扔进升起的火堆里面烤。
夏天本就热,在火堆旁边更热,苏潇等着鸡熟的功夫,过去小溪边和袁相柳一起坐着。
“你真厉害,什么都会。”
袁相柳看着她,一脸笑意,还带了一些少年的崇拜。
苏潇挠挠头,她从前也觉得自己挺厉害的。
只是后来才知道,原来这些在吕清河那些男人的眼里,都是掉价的,是让他们觉得嫌弃的东西。
难得袁相柳没有那样世俗的想法,让她对袁相柳除了恩情之外,还有更好的印象。
“都是我爹爹教我的,乱世饿不死厨子,这些技能放在什么时候都有用,等我什么时候猎一头野猪给你看看。”
“嗯。”袁相柳道,“那我一定第一个来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