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爷见儿媳妇来了,就赶紧迎出了屋子,我和我哥也忙跟了出去。
在黑娃的指挥下,女方棺材被抬进了灵堂,和舅舅的棺材并排放在了一起,这让原本宽敞的灵堂顿时显得有些拥挤。
把棺材摆放好,女方遗照也被摆在了供桌上。
一切布置妥当,黑娃朗声说:“孝子晚辈行礼。”
大总管招呼我们这些晚辈排队行礼,我攥着姥爷给的银行卡,极不情愿地站在队伍最前面,烧纸,磕头,上香……
礼数完毕,我们进入灵堂,男左女右跪在两侧。
遗像上的“舅妈”长得很漂亮,长头发,瓜子脸,眼睛大大的,笑起来还有两个浅浅的酒窝,乍看很有点张静初的意思。
我哥戏谑地说:“舅妈长得还挺好看,舅舅艳福不浅呐,死了还能取这么好看的媳妇,三斤三两花得值。”
我瞪了我哥一眼,我哥嬉皮笑脸地说:“老弟,你过继到姥爷家,以后日子可就滋润了。姥爷给你说了吗,他给你在城里买套房。”
我懒得搭理他,把手里的银行卡揣进了兜里。
我哥继续说:“你过继到姥爷家挺好的,姥爷家有钱,姥爷重男轻女,你是孙家唯一的男丁,说句不好听的,将来姥爷没了钱都是你的。”
我回怼说:“这么好,你怎么不过继到孙家。”
“我倒是想啊,可姥爷看不上我。姥爷要是看得上我,这么好的事也轮不到你呀。”
我鄙夷的说:“没出息,没原则,有奶便是娘。”
“有奶不是娘,难道是爹呀?你呀,别不知足,没事就偷着乐吧。”
说完,我哥掏出手机用孝服遮住玩了起来。
这时宾客们纷纷入座准备开席,帮厨们忙得脚不沾地,流水般把饭菜端上了桌,不仅有鸡有鱼有肘子,还有羊腿,大虾,肉丸子,丰盛至极。
宾客们脸上全是笑容,该吃吃该喝喝,大人喊小孩叫,喝酒划拳讲笑话……
我瞅瞅灵堂里的两口棺材,又瞧瞧吃席的宾客,一时间也分不清是该叫婚宴还是丧宴。
大总理为我们守灵的也准备了一桌,招呼我们过去吃饭,吃饭时我问最小的表妹上几年级了,小表妹根本不搭理我,她三个姐姐对我也是满满的抵触,摸摸自己兜里装着张银行卡,我就觉得自己像个窃贼。
于是吃完饭,我找到黑娃把银行卡给了他,让他找个合适的机会还给姥爷。黑娃什么也没说,就把银行卡收了。
下午大总理找到了我和我哥,说舅舅凌晨四点十分出殡,五点五分入土,估计得折腾到天亮,让我和我哥先找个地方睡一觉避免晚上没有精神。
于是,我和我哥就到隔了条街的小姨家睡觉,一觉醒来外面天已经黑了,我从里屋里出来,就看到姨夫在外屋坐在板凳上折纸元宝。
姨夫面前放着两个篮子,一个里面是金元宝,一个里面是银元宝。
“姨夫,我哥呢?”
“不知道。”
我在姨夫跟前蹲下,从篮子里拿起个元宝,说:“姨夫,你手挺巧,你说这纸元宝死人在阴间真能花吗?”
“当然能啊。但那种机器印的冥币不行,我爹说,在阴间只流通两种货币,一种是裁成圆形方孔的纸钱,一种是这种折的元宝。”
“那你说在阴间兄弟姐妹,也会为钱反目结仇吗?”
姨夫看着我,一时间不明白我什么意思。
我给他递了根烟点上,说:“我姥爷给了我张银行卡,我把张银行卡给了黑娃,就是姥爷请的道士,等我舅舅的事忙完你给我小姨说声,就说我不要孙家的钱。”
姨夫淡淡地说:“给你就拿着呗,你过继过来就是孙家人。”
我苦笑,说:“你忙吧,我出去看看。”
从小姨家出来往姥爷家走,路上碰见有不少村民拿着小板凳兴冲冲地也往姥爷家方向走,我有些好奇,心说这些村民是去干嘛。
到了姥爷家所在的街上,这才发现是姥爷家请了歌舞表演,歌舞还没开始正在布置现场,但四周已经围满了人,旁边还有卖糖葫芦的小贩,非常热闹。
舞台很简单,用帆布拉了个棚子,背景墙上挂着我舅舅的照片,几个工作人员正在调试音响,不时发出电流的刺啦声。
“二林。”
听到有人叫自己,我扭头看到了身穿道袍的黑娃。
黑娃快步走过来,说:“我正要去找你,你哥呢?”
“不知道,我给他打个电话。”
“不用,跟我走。”
我跟着黑娃进了姥爷家,棚子里整整齐齐摆了十多张桌子,地上打扫得很干净,还特意撒了些水,不过奇怪的是,没有帮厨做饭,也看不到任何吃席的宾客,而且每张桌前只摆了六把椅子。
进了屋子,姥爷和小姨坐在桌前,桌子上摆了一桌菜,姥爷满脸笑容,小姨则耷拉着脸。
“二林,快坐。”
我坐在桌前,姥爷又让黑娃坐下,一本正经地说:“今天咱们孙家人一起吃个饭,有些事我要说一说,杜道长不是外人,让他给当个见证人。”
黑娃笑着说:“老爷子,你说吧。”
“二林,先给杜道长倒酒。”
我起身给黑娃倒上酒,然后给姥爷倒上,想了想又给自己倒了一杯,然后问:“小姨,你喝吗?”
小姨黑着脸,说:“不喝。”
我悻悻地放下酒瓶重新坐好。
姥爷说:“从今天开始,二林就是咱们孙家人了。是我孙正年的孙子,是孙满财的儿子,也是你孙艳芬的侄子。芬啊,你认同吗?”
小姨扭脸看向别处,极度不情愿地说:“认同。”
“好,杜道长,你这个见证人可听到了。”
黑娃笑着说:“老爷子,我听到了,听到了。”
见我想说话,姥爷抬手制止,说:“二林你别说话,咱们孙家规矩严,长辈说话,晚辈不许插嘴。所以只要我还活着,这个家一切都得我说了算。俗话说家和万事兴,所以我希望咱们孙家以后一定要和睦。”
黑娃附和说:“老爷子说得对,我建议大家一起举杯喝个和睦相守酒。”
姥爷端起酒杯,朗声说:“来,举杯,祝咱们老孙家今后人丁兴旺家运旺。”
我硬着头皮举起酒杯,双手捧着跟姥爷和黑娃碰杯,小姨自顾自地喝茶水。
稍微抿了一小口酒,酒刚咽下去没觉得什么,可没过一会我就觉得浑身开始发热,视线也有点模糊。
什么情况?
我赶紧吃了两口菜,见大家都没动筷子,又忙把筷子放下。
姥爷笑着说:“杜道长,我们家的事辛苦你了。”
“都是应该的,不辛苦。”
姥爷问:“今天晚上的冥宴……”
黑娃大包大揽,说:“冥宴的事你就不用操心了,我都安排好了。”
我身体一僵,居然还有冥宴!
与此同时,我忽然觉得胃里“滋啦”一下,好像被烧得通红的烙铁烙了一下,手一哆嗦筷子随之掉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