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哥骑着车摩托车那真是在飞，路边的景物飞快地往后跑，迎面的风吹得我都有些呼吸苦难，这一路我心一直都悬着。

不过谢天谢地，最后终于还是安全到达了姥爷家，一下车我腿都有点软了。

姥爷家院里已经搭起了办丧事的棚子，院墙外靠着许多比墙头还高的花圈，大门口左右各挂一条白布条。

门洞里有请来的戏班子，戏班子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打鼓，唢呐，二胡，敲锣一样不少。一个穿白衣服的妇女正肝肠寸断地唱戏，应该是眼睛里点了红药水，“眼泪”都流到了下巴上。

刚进院葬礼管事的大总理就拉住了我，塞给我件孝服让我穿上穿，然后安排我和我哥在灵堂跪着守灵。

灵堂设在牛棚里，正中摆一口红漆棺材，棺材前面的桌案上放着舅舅的黑白遗像片，长明灯，香烛，贡品等物。

我和我哥跪在灵堂左边，右边跪着小姨家的四个表妹。也不知道我哪里得罪了四个表妹，她们看我眼神怪怪的，给人的感觉就好像不欢迎我似的。

瞧见香炉里的香烧完了，我拿了三根香点上，插进了香炉里，发现桌案上放着张黄纸，黄纸上还有三个铜钱，风一吹，边角就掀了起来，然后我瞧见黄纸下面还有两张A4纸，细瞧好像是什么复印件。

我有些好奇想掀开黄纸看看，却被我哥一把拉住，说：“你要干嘛呀？”

“我看看黄纸下面是什么。”

“别看。”

“咋啦？有什么讲究吗？”

“祭祀的东西不让乱动。”

“别人家办葬礼没见供桌上放黄纸的。”

我哥咧嘴笑，说：“咱姥爷家和别人家能一样？”

我一想也是，迁坟还办葬礼十里八乡姥爷家也是蝎子拉屎独一份，和我哥并排坐下，问：“舅舅的媳妇是怎么回事？”

我哥马上来了精神，眉飞色舞地给我讲了起来，说南高村有个二十多岁的姑娘出车祸死了，姥爷听说后就托媒人找到姑娘家提出想结阴亲，结果姑娘父母一听是臭名远扬的舅舅，直接把说媒的人给轰了家门。

但媒人拿人钱财给人办事，在姥爷授意下再次登门，彩礼从五万开始谈，一直谈到“三斤三两”，这才敲定了这桩鬼取鬼的婚事。

这几年我们这边结婚流行男方给女方彩礼“三斤三两”，意思是三斤100元的纸币，加上三两50元的纸币，合计下来就是13万6000元。

姥爷居然花活人结婚的钱买个死儿媳妇回来，往后如果继续这么造，估计三百万也折腾不了几天很快就会返贫。

看来找机会，我得说说姥爷才行。

“宾客到。”

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头来到灵堂，我和我哥赶紧跪好，大总理点了黄纸扔在火盆里，老头行完作揖礼，我们磕头还礼。

老头看着我们哥俩问：“你们俩谁是我干孙子？”

干孙子？

这一问把我给问蒙了。

与此同时，我发现四个表妹齐刷刷地看向了我，眼中的敌意也更重了。

我吗？

大总理赶紧把老头拽走，打着哈哈说：“您大老远过来肯定口渴了，快进屋喝口水……”

看着大总理把老头拉进屋，我问我哥：“这老头谁呀？”

我哥说：“舅舅的干爹。”

“干孙子是咋回事？”

我哥不说话，看着我嘿嘿笑，我心里一阵发毛，惊讶地说：“我？干孙子是我？”

我哥笑着说：“姥爷从小就不待见我，肯定是你呀！”

瞬间，我想到了供桌上的黄纸，起身把供桌上的黄纸掀开拿起下面两张A4纸。

一张纸是身份证复印件，一张纸是姥爷家户口本复印件。

身份证复印件头像是我哥的，名字是孙二林，但身份证号码是我的；姥爷家户口本复印件名字栏是孙二林，关系栏是孙子。

外孙子变孙子！

太荒诞了，太过分了，居然在我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就把我过继给舅舅当了儿子！

短暂的震惊过后，就是无尽的愤怒！

我扯下孝帽，开始脱下孝服，我哥赶紧拦住，说：“你要干嘛？”

“回家！”

“你不能走，今天你是主角，你要是走了下面还怎么进行，老弟大局为重，大局为重呀。”

就在这时，姥爷从屋里走了出来，看见我正在脱孝服忙跑过来，见我手里拿着复印件，马上就明白怎么回事了。

“二林，别闹，让外人看笑话，大林，快，把你兄弟拉屋子里去。”

我被我哥还有赶过来的大总理，连拉带拽弄进了一间没人的屋子，姥爷让我哥和大总理出去，把门关好说：“二林啊，我知道这事不该瞒着你，可你不是昏迷了好几天嘛，还没来得及给你说。”

没来得及？

这么大的事怎么可能临时决定，肯定是早就计划好了，不然我爸也不会那么急赤白脸地催我回来，我太了解我爸了，无利不起早，要是没好处他才不会积极。

所以，我百分百确定，肯定是姥爷承诺给了我爸好处。

见我气呼呼地不说话，姥爷从兜里掏出一张银行卡，塞进我手里，说：“听你爸说，你在城里交了女朋友，想在城里买房子，这点钱你先拿着不够再说。”

这……

“二林啊，你过继到孙家，对你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你想想，首先你婚房的事解决了吧，等你结婚的时候我在给你买辆车；其次你爸压力是不是也变小了，你妈死后，你爸是既当爹又当妈，把你们兄弟俩拉扯大不容易。”

顿了顿，姥爷又语重心长地说：“而且你也知道，我一直为孙家没后耿耿于怀，如今我有钱了，你过继到孙家来，既帮你解决了婚房，又帮你爸减轻了负担，还圆了我有后心愿，三好合一好的事你又何必闹呢。你不为自己想，不为我着想，也要为你爸想想吧，你爸他不容易。”

我说：“姥爷，有后就那么重要吗？以后我可以经常来看你，我给你养老送终，三百万你留着养老多好，折腾这些干啥呀。”

姥爷感慨地说：“你还年轻不懂，老话说得好‘有儿贫不久，无子富不长’，人要是没后多少钱都守不住。你说，你小姨招了个上门女婿，一口气生了四个丫头片子，等我死了，将来那四个丫头片子一嫁人，给她们留再多的钱也不姓孙呐。所以，只要你过继到孙家来，我这点家底将来都是你的。二林呀，你就别闹了，你就当可怜可怜我这把老骨头，行不行？”

姥爷说得情真意切，眼泪婆娑，搞得我都有点心里过意不去了。

哐当！

我哥推门突然闯了进来。

我哥激动地说：“姥爷，我舅妈来了！”

我扭头从窗户往外瞧，就看到黑娃身穿黄色道袍，在他身后是一口盖着黄布的棺材。

棺材有八个人抬，左右还各还有两个打黄色遮阳伞的，那阵势就跟古代贵人出行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