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停了。
一道门槛,两个人的错身,室内阴影和院落光明的强烈对比。
许多人产生了刹那的错觉,就在交错的那个瞬间,两个人瞥向对方的一个眼神,竟颇有几分分庭抗礼的意味。
只是很多人又很快因为这个想法而自觉离谱,只因张辰在很多人的眼里仍旧只是一个普通的赘婿,无论老王爷或朱重三表现出了对张辰什么程度的重视,这终究只是一个自身没有任何光环和能力的花瓶。
这样的人又凭什么和安史山将军这样的人物产生矛盾,安史山将军又怎么会将这样的人放在眼里?
然而事实上,无论安史山还是张辰,他们在一瞬间的对视后,在外人看来甚至没有任何变化就已经侧身离开。
张辰跨过前厅的高高门槛,身后传来安史山对匕餮异兽的笑骂,“没出息的畜生。”
实际上,他也是唯一一个带着坐骑进入王府的外人。
“嘎嘎嘎嘎嘎!”在通往偏院的门口,老王爷的那匹老马又开始张狂大笑。
安史山瞥了它一眼,老马甩了个身子屁股冲他晃了晃,转身走远了,这畜生心里不屑地想:你算个什么东西,老王爷怎么样?还不是一样要哄着我?
张辰走进前厅开始,许多人都看过来,今儿是人来得最齐的时候,之前无论朱重三还是老王爷回来的时候都不比安史山的大张旗鼓,这其中固然有恭王府本就身在长安的缘故,但人们仍旧明白,其中最主要的,还是恭王府本就不喜大张旗鼓。
但这一次接李璇回京不同,唐国所有人都知道,这位郡主是老王爷最宠爱的女儿,而且在出事以前,在军中的名声一度能够和安史山将军比较。
因此,接李璇回京的车马上百,虽不比安史山那一日的热闹,但是奢华更甚,而且这一次,城内权贵几乎尽数赶来,就算往日里和王府不对付的那些官员,也不得不硬着头皮上门。
现在,能够进入前厅的,不仅代表身份地位上的尊贵,也一定和王府足够亲近。
“张辰,快过来。”朱重三朝张辰挥手。
有人因此神色异样,这些人都一直不曾重视张辰,对城内的消息也不甚在意,只以为这赘婿就是一个普通人,此时看了朱重三的态度,才明白自己似乎想错了什么。
“兄长。”张辰微微颔首,看向他身后,站着的王妃、王爷,以及静静躺在屏风后的美丽女子。
这是张辰第一次看到这位好像一直存在于传说中的妻子,没有野史或传闻中的飒沓和英武,她的长发就散在身后,宽大的,淡色的长裙和长发一起铺呈,托起她的身躯,托起她的面容,托起她的安宁。
“怎么现在才回来呢?”王妃说出这句话,并没有最早面对张辰的疏离,反而是长辈对后辈的小声责怪。
王爷倒没有做声,但场间许多人因此对张辰又有了不同的态度,有人低低道:“的确一表人才。”
这声音此起彼伏,不高不低,不至于惊动旁人显得谄媚,又恰到好处让王爷听得清楚,这又是世故人情的技巧。
张辰和屏风后的床榻近在咫尺,小环则退在人群之外,她的身份不足,这是王府的规矩,真要多近前两步来,不仅自己有麻烦,外人瞧了也要说一声王府的人没什么分寸。
在张辰的感知里,甚至能清晰瞧见女子脸上的细微绒毛,那张看上去还没有褪去原本年纪青涩的脸上,很难想象披上盔甲征战四方的状态。
张辰的感知继续延伸,他早听府上人说三小姐的病情多么多么严重,又听朱重三说是被人陷害。
感知延伸进入经脉,张辰的神情至此发生了变化,同时,他好像知道了这位郡主为什么能够在这么小的年纪,有征战沙场百战百胜的能力。
“竟然是个修魔的。”张辰心想:“这样的煞气,也只有战场上才是最好的修行地界儿了。”
······
张辰在前厅待的时间不久,老王爷就带着张辰去了后院儿。
不过,在将要走出前厅的时候,张辰若有所觉,回头瞧了一眼,却见一个身着蓝色凝霜衣的女子一动不动地盯着他。
后院。
“我的本意,是想让她在外面养好了再回来,但是自从秋后,那些神医就说什么每况愈下,我想了想,不管怎么说,她的亲人都在城里,而且,你这个夫婿到现在为止还没有见过她,终究是不应该的。”
两个人踱着步子,老王爷低低地告诉张辰,就好像在平静地叙述家常。
只是在说这些话的时候,哪怕面前的老人控制得极好,张辰仍旧听得出极细微的颤抖,也就在这个时候,他忽然完全理解了当初王府要招赘婿不惜成为笑柄的举措。
不论他是什么身份,到了这一刻也不过为人父母,只要还有万一的可能让女儿苏醒,哪怕这个行为听来何其荒唐,那也要试一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