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张辰第二次来到皇宫。
第一次来的时候正大光明,这一次悄无声息,换一个词儿是偷偷摸摸。
在他对面,是当今圣上最宠爱的贵妃。
杨雪灵看着忽然出现在面前的张辰,“你,你怎么进来的?”
张辰瞧着瞪大双眼的贵妃,心想这位娘娘实在是很有反差感啊,一个月下清清冷冷的仙子,一转眼就成了锁在笼子里的小白兔?
他想起昨天跪在皇上面前的安史山,说出那个听来就极离谱的故事,一个雄壮威武的套马汉子,怎么竟然说自己是太阴星君的兔子?
兔子和兔子的差距怎么就这么大呢?
张辰没说自己怎么进来的,只问了一句,“走吗?”
杨雪灵的心脏开始剧烈跳动!
在张辰还未真真切切站在这里之前,她还没有太剧烈的情绪起伏,直到现在,似乎只要自己说一声好,就能离开这个皇城,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他的心脏开始急速加剧地跳动,似乎在触碰某种闻所未闻的禁忌,但她看着对面男子的眼睛,听他笃定的声音,鬼使神差问了一句,“你真的能不让所有人知道吗?”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如此信任一个只有短暂交集的陌生人,或许是因为他们同样对华玉池有感应,或许是因为他们生有同样不该在这个世上出现的完美容貌,总之,在过去她常常因为种种特别觉得孤独,那一刻却感受到终于碰见同类能够抱团取暖的支撑。
张辰没有回答,拉住了她腰间的丝带。
呼。
似乎一阵清风的疾掠,他们忽然从这座大殿消失。
玄武长街。
昨天深夜的动乱终究还是影响了今天的夜市,许多百姓闭门不出,他们虽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是那些挂上白布的院子总归是骗不了人的。
而且百姓之间自有传递消息的渠道,而且往往比原本的事实更加严重,就好像从上而下不断穿梭,到了最后,甚至有人说天外来了魔头。
不过,这对张辰和杨雪灵来说恰恰是好事。
本该摩肩接踵的日子,现在至少人和人之间有了空档,便于两个人在街头的穿梭。
杨雪灵的脸上挂了了黑色的面纱,身躯被宽大的袍子遮挡,这都是张辰带着她来到长街的瞬间发生的变化,但这很合她的心思,因为不必因形貌而受别人的异样眼神。
杨雪灵一开始还有些拘谨和警惕,对她来说,突然间和华玉池的感应变得微弱,不自禁握紧了手中的符印,这是过去她皇城唯一的倚仗。
半个时辰后,当看过了那些叮叮咚咚闪闪发亮的首饰物件儿,这位在皇宫见过了世上最奢靡衣物的贵妃已经彻底忘了自己刚才的紧张,发出感慨,“原来唐国百姓的首饰远比皇城好看得多,你看这些花花绿绿。”
旁边儿也同样在挑选首饰的女子闻言瞧了她一眼,心想这是谁家的姑娘,应该是刚进长安城,这些染出来的首饰有什么好看的,那些大人物们的金银才叫一个漂亮。
又过一炷香。
坐在烤肉铺子的凳子上,旁边儿的袅袅炊烟一缕缕飘过来,那些烟熏以后扑鼻香气的肉食入了唇瓣儿,贵妃满意地拉长了尾音发出一声嗯。
她说:“这才是人过的日子。”
张辰说:“这是人间烟火。”
贵妃说:“你不知道,宫里的食物瞧着精致,吃起来没有半点儿滋味,一颗果子非要雕成花儿,现在马路牙子上的这些,才算是人吃的东西。”
她左右环顾,瞧着那些坐在凳子上谈不上仪态的妇人们,总觉说不出来的惬意,于是也把两把腿大剌剌分开,只是腰背却仍旧笔直,呈现出一种生涩又紧张的放松来。
一盘盘被切碎了的牛羊肉端上来,条状的块状的杂乱无章,那些来自五湖四海的调味品也就这样被扔在桌上。
两个人相对而立,从黄昏到入夜,街头陪了他们几个时辰的烟火和贵妃的心情一样雀跃,跳动得好像没了自己本来的模样。
一开始说自己不想喝酒的姑娘现在喝得烂醉,甚至忘了自己的身份,趴在桌上不停吐泡泡,胡言乱语地说:“你怎么晃来晃去?别晃了!”
她张牙舞爪地在街上大喊,总之绝不肯承认自己喝醉,“没事,你放心,我当年在南疆,一个人不知道能喝多少!”
一个人醉了以后,总是喜欢说自己的过去,这几乎成了规矩。
等回忆到了一半,平时就算在皇上面前也清清冷冷的贵妃趴在桌子上开始大哭,“哇哇哇哇哇啊,我讨厌长安,我讨厌皇宫,每天待在里面,那些破房子破山破水有什么好看,都是假的!都是死的!就连人都是死的!”
旁边儿几桌的客人瞧过来,心想这姑娘实在是个很能吹牛逼的人,我们平时喝多了最多说一声如今唐国的形势,而且都是用逻辑和事实说话,她直接吹到了皇宫。对面这个兄弟也实在是厉害,对面姑娘都已经喝成这样他还不打算把她送回去,不过,这两个人大半夜都遮着面纱做什么,能看清楚酒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