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乎在狴犴变色出声的同一刻,道路两侧有散发清幽光芒的屏障出现,那一道震碎了天上云朵的咆哮在屏障上激起密密麻麻的涟漪,一圈圈向外泛开。
这道屏障是承剑司在城内铭刻的阵法,平日里并不会打开,只因要维持这阵法需要付出许多资源,只有在某些特殊的时刻才会打开,正如今日安史山回京,为了避免意外,阵法自然是要打开的。
这阵法将所有的百姓隔绝在屏障之外,那道剧烈的,足以震碎人耳膜致人死亡的声音,在经过屏障的削弱后,落在两侧百姓的耳朵里便如寻常的犬吠了。
只是狴犴仍旧不肯罢休,它抬头看着头顶的那个人,一股极端的暴戾和厌恶就充斥在心头,好像看到了自己的世仇,满心只有要撕碎了这个人的欲望,就连背上的主人安史山也一时忘记了。
安史山从未见过坐骑如今日这样,抓紧了异兽首部的拘首环,他生来就有神力,双腿一夹身体便微微下沉,胯下能扛万斤的异兽便匍匐在地。
只是,平日里从未违抗他的异兽,今日犹自发狂,四蹄在地面做毫无章法的划动,它的目光不肯离开张辰,如果视线能杀人,此刻张辰已被千刀万剐。
张辰对此并不意外。
他因为自身体质的特殊性,以常规之法修行道法的人物,见他便如见了自身道行的尽头,因此痴迷、崇敬、恭敬,而那些生来契合天地的瑞兽,也必然和他亲近非常。
反之,如当初的薛丁,因为修行了邪魔之法,所以第一眼就对张辰十分厌恶,还有眼前的狴犴血脉,当初在荒山上所见的异兽,这样的兵戈凶兽,看到他便如看到了天敌,不死不休!
人类尚且有理智能勉强克制自己的情绪,这些异兽虽有灵性,智慧却不足,自然就会呈现眼下的情况。
安史山此时也察觉了异兽的异常,他和异兽朝夕相处,情绪互通,眼见坐骑的双目充血,视线停留在头顶阁楼不肯移开,他顺着方向瞧过去,这一次才微眯起眼睛,认认真真审视了张辰的一眼。
异兽的反抗愈发激烈,众目睽睽之下,安史山抬起手中的游龙枪,指向张辰,“拿下他!”
“喏!”
朱重三勃然变色!
一声令下,四周兵将已如利剑的穿行,推开两侧人群,去往阁楼之上。
而四周百姓,顺着长枪所向,也终于看到张辰二人。
朱重三不似安史山这样的声名,因此只有少数人才认出他来,一时微怔,这些人也多为庙堂官员,此时心下微觉诧异,暗道早听闻恭王府和安史山不对付,但是现在全城百姓都瞧着,他们之间的矛盾已到了这样的水火不容吗?
而更多的百姓,则惊摄于张辰的容貌,有人心下一时暗暗猜测,莫非此人是什么邪魔外道?因此安将军才会下这样的命令?
阁楼上,朱重三此时已怒极,起身高喝,“安史山!今日你回朝,看圣上的面子我不想和你多起争端,莫非真以为怕了你?”
此时此刻,新仇旧恨,朱重三全身已在颤栗,这是盛怒之下,杀意不能按捺。
安史山见状挑了挑眉,不知这一刻想到了什么,紧紧盯着张辰,“你就是娶了李璇的赘婿?”
张辰还未来得及说话,朱重三横在他身前,对安史山道:“不错,张辰是我恭王府之人,你如今这么做,可曾想过是至陛下当年的话于不顾?”
世人皆知,轩宗曾在朝堂为恭王府和安史山作和,称有你们二位在,唐国江山稳固,只希望你们日后切莫再起争端。
安史山的面色却更冷了几分,他盯着张辰,“重三贤弟,我对王爷也有万分的敬重,只是,如今这个赘婿惹‘匕餮’发了狂,匕餮有灵,我怀疑此人当为邪魔妖人,留在王府,恐对王爷不利!让他近前来瞧瞧,若真是误会,来日我必登门致歉!”
显然,安史山也绝不是莽夫,一番话说得周全。
就在短短几句话的时间里,安史山派遣的士兵已经上得了阁楼,似乎朱重三和自家将军的对话并不会对他们的行为造成什么影响,他们唯一要做的,就是羁押张辰。
朱重三怒不可遏,杀机涌现,腰间佩剑颤动,似下一刻将暴起杀人!
但这时张辰的手掌落在他的肩上,直到此刻,他的情绪仍不曾有太大起伏,没人知道,眼前看似两个大人物的剑拔弩张,在他的眼里和猛兽之间的博弈毫无区别。
“兄长不必为我担心。”张辰低低说一声,低头又看向安史山,高声道:“将军,你说我或是邪魔妖人,原因是你胯下异兽莫名发狂,我若站在你面前三尺,证明它此刻异状和我毫无关系,是不是说明,是将军错了?”
此时,四周百姓的喧哗已安静许多,他们此时也觉出张辰的身份不同寻常,普通百姓面对这种状况自然不敢出声,只担心殃及池鱼。
不过他们心里自然是向着安史山的,毕竟无论江湖野史还是话本小说,甚至于朝廷的宣传,都说这位将军守护一方,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现在,既然这位军神说那个年轻人有可能是邪魔,那么他自然就应该是邪魔。
安史山的神色如山巍然,常人对视时压迫感已不自禁头皮发麻,偏偏张辰是一股清风,无论这山是何等厚重,自当无物。
安史山似乎在考虑张辰方才一句话里是否有什么漏洞,又低头瞧一眼胯下匕餮,抬头道:“好!”
张辰悄声对朱重三道:“兄长安心,我去去就来。”
一句话说完,张辰纵身一跃,从顶层轻飘飘落地,不偏不倚,恰巧站在匕餮兽面前三尺。
不等匕餮兽做出反应,张辰淡淡瞥它一眼,双目有稍纵即逝的电光,和那些元力驱使的瞳术不同,雷电做了天威,在外人难以察觉的瞬间,异兽目中的凶戾被冲散。
这一刻,无论厌恶还是杀机,都化作了惊恐,这种惊恐让匕餮兽一时不能出声,四肢瘫软不能动身,好似放松了似的趴在地上。
张辰这才看向安史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