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唐国上方有遮蔽百丈的小乌云出现,恰巧一条街。
正史记载,此为祥瑞,是唐国如今陛下民心所向的证据,因此才能够让光明汇聚,落于长安一隅。
野史记载,这是正邪两道的大修行者斗法,波及整个长安,幸好唐国高人献祭自身性命和肉身,才让长安得以幸存。
野史甚至因此衍生出种种话本小说,而其中最大的依据是,当朝廷的修行者赶到,只看到喟叹观邪魔的焦黑尸体,那位正道人物则不翼而飞,就连骨灰都没有留下。
野史的真真假假,多少是真实的影射,就好像此时此刻这一条传言,当褚轩满怀期待,终于看到朝廷派来的修行者赶来,他以极谦卑的姿态俯身,“大人。”
胡须挂在脸上一丝不苟胜似二月柳条的老人只微微颔首,他抬头看向院墙,他的瞳孔有光泽地放大或缩小,这是他师承特有的瞳术,虽不比世上顶尖神通的勘破万千虚妄,但也瞧得出种种术法的基本缘由。
但是在经过一番仔细地勘察后,他回头看向褚轩,“你确定,方才所有的异象都落在这处院落?”
褚轩点头,“卑职确定,有万千百姓作证。”
老人由此开始变得肃然,他很确信自己方才施展的术法绝没有问题,因为在此期间无意间看到了许多士兵私下修习过的微弱元力,那么现在只剩下一种解释,就是布置院落屏障的人境界要超出自己许多,以至于自己连任何端倪都瞧不出。
他其实并不怀疑褚轩说话的真实性,因为对唐国而言,最不可能出现问题的一定是这些没有日夜守护这座城池这个国家的兵将。
因此,他很快取出一道符箓,以修行元力点燃,通知了唐国正统的修行机关。
不多久,又有一人乘车马而来,方才的老者见到来人后微微惊愕,接着躬身,姿态极尊敬甚至谦卑。
褚轩虽不知道来人的身份,但是从老人的态度上也能揣测一二,明白这一定是自己平日里难得一见的大人物,也因此躬身做礼。
走下马车的是一个中年男子,承长衫一袭,踩追云履一双,扶一长幡,双脚落定后看向头顶院墙,很快面色同样变得肃然,回头看向褚轩,问了不久前褚轩刚刚回答过的那个问题,“你们确定,方才所有的异象都落在院墙之内?”
褚轩回道:“卑职以性命担保。”
中年男子沉默许久。
知道男子身份的老人心底却因此有惊涛骇浪,方才他看到是这位大人物亲自赶来,本以为这是手到擒来的事,但现在看这位大人的神情,似乎就连他也觉得棘手?如果说,最后连这位大人也无法破解设在院墙上的术法,那么,院子里正在斗法的究竟是什么人?
一阵沉寂后,中年男子也不回头,只是声音传了过来,“你们在这里等着不要走动,我进去瞧瞧。”
褚轩等人应声,老人本来想规劝一句大人不要以身涉险,话到了嘴边却又作罢。按照这位大人一贯的风评,恐怕本来还会存着几分小心和犹疑,一旦有人开始规劝和怀疑,恐怕反而会横冲直撞。
男人站在院外,在推门之前挥动了手中长幡,长幡手握处有流水般的光线穿行,且恰似大海分流般迅速向上缠绕,最终又在尽头处汇聚。
一道迷蒙的暗金色屏障由此衍生,最后附着在他的身上,方圆两三丈的人们都察觉到有清风自生,再看附着了术法的中年男人,只见他已不染尘埃,就连虫蚁都自行慌乱退去。
老人这才安心许多,他知道这位大人在护身的术法上钻研极深,在整个长安也小有名气,只是,他很快又意识到另一件事,如果连这位莽撞大人的莽撞性格都需要如此谨慎,岂不是说明这件事比自己一开始所想的还要棘手?
那位大人终于开始轻轻推开了门,在褚轩的一个手势下,所有士兵的箭矢都对准了门口,气氛一时变得肃然且紧张。
吱呀。小院子木门轻轻打开,没有众人意料之中的任何意外发生。
男子看清院子里的情形后,缓慢地跨过门槛。
院墙之外,众人紧张地等待,此时,秋深的雾气已经全部散开,经过晨起的短暂清凉后,温度开始回升,头顶的那片乌云已经不知何时完全消失,在明亮天光的照耀下,地面的青石都好像更光滑一些。
除去这条街外那些百姓隐约的喧哗,只有众将士的呼吸声。
终于,院墙里传出了声音,先是一道清脆的声响,有些像打蚊子,或者鼓掌,或者扇耳光?
不久后,才传出男子的声音,带着似乎在压抑的惊诧,似乎还有两分无法克制的不能相信,“你们,进来吧,已经没事了。”
众人鱼贯而入,入目处只看到一具道士的尸体。
老人看清楚道士的面容,他曾经远远看到过这个年轻道士几次,这时才终于明白方才这位大人情绪起伏的原因,“竟然,是薛丁?”
他的视线落在大人的脸上,才发现,这位大人的脸颊似乎有些红肿?他隐约猜到这红肿的由来,只是又觉得这么去考虑未免对大人有些不敬,强迫让自己的思路回归正途。
薛丁,喟叹观年轻一代弟子中的第一人。
而这位大人,曾和薛丁交过手,虽险胜半招,但从身份上说,实则反而不如,毕竟,薛丁在喟叹观的身份已称得上尊贵。
所谓大人物,终究也不过是相对的,而薛丁死在长安城的这个小院子里,可以预见的是,喟叹观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唐国虽然不惧,但是,喟叹观的观主,同样也是唐人。
所以,这件事最后终究要有些交代的。
院子里唯二的修行者,心头都油然升起同一个念头,之后的长安,恐怕要多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