净业寺的晨钟,悠远、沉缓,像一颗投入古井的石子,荡开层层涟漪,融进苍翠的山色与缭绕的薄雾里。
藏经阁坐落在寺院最深处,背靠千仞孤崖,门前一株不知年岁的菩提古树,枝叶繁茂,亭亭如盖,筛下细碎斑驳的光影。阁楼飞檐斗拱,红漆早已斑驳,木质的窗棂透着岁月浸染的深褐色,空气里弥漫着陈旧书卷与淡淡檀香混合的独特气息。
“沙…沙…沙…”
一个年轻的身影,正执着一柄半旧的竹扫帚,不疾不徐地清扫着菩提树下的落叶。他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灰色僧衣,身形略显单薄,面容清秀,眉眼低垂,眼神平静得像一泓深不见底的古潭,映着晨光与树影,却激不起半点波澜。
他叫净尘,一个在净业寺里比菩提树下的青苔还要不起眼的小沙弥。入寺五年,日日与藏经阁的经卷、灰尘为伴,做的便是这整理书籍、清扫庭院的活计。寺中僧众大多只知藏经阁有个沉默寡言、手脚还算麻利的小和尚,法号净尘,至于他何时入寺,来自何方,修为几何?无人关心,也无人知晓。在众人眼中,他大概连最基础的“开脉境”都未曾踏入,是个彻彻底底的凡俗僧人,与大道无缘。
扫帚尖掠过青石板,带起几片蜷曲的枯叶,发出细微的摩擦声。净尘的动作带着一种奇异的韵律,不快,却极稳,每一次挥动都恰到好处,仿佛与这方寸之地、与这晨光、与这落叶达成了某种玄妙的和谐。一片金黄的菩提叶打着旋儿落下,轨迹刁钻,眼看就要飘到刚扫净的石板路上。净尘手腕只是极其自然地微微一转,扫帚头划过一个细微的弧线,那片叶子便像被无形的风托着,轻盈地拐了个弯,精准地落入了角落的竹篓里。
他目光掠过那片叶子,没有丝毫停留,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继续专注于脚下的一方净土。
手腕上,一串看似普通的菩提子手串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动。九颗菩提子,颜色深褐,表面光滑,没有任何宝光流转,就像山间随意捡来的野果核。唯有在极其偶尔的瞬间,当一缕特别清亮的晨光穿透浓密的菩提叶,恰好落在那手串上时,才能隐约看到其中一颗珠子的表面,似乎有极淡、极快的一抹温润光华一闪而逝,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那是蕴藏在无尽平凡表象下,一丝几乎无法被任何生灵察觉的、超越了此界认知极限的浩瀚伟力,归于最彻底的沉寂与内敛。
这便是“凡普归真”。返璞归真到极致,便是凡人。诸天万界,无尽时空,大道之巅,也不过归于这一身粗布僧衣,一把竹枝扫帚,和这日复一日的晨扫暮归。
藏经阁内,负责监管的老僧慧明,隔着窗棂看了一眼外面那个安静扫地的身影,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五年了,这孩子安静得不像话,悟性……似乎也平平无奇,连最简单的《静心咒》都诵得磕磕绊绊。可不知为何,每次靠近他,老僧心中总有种莫名的悸动,仿佛面对的并非一个懵懂少年,而是一片深邃无垠的星空,或者一座亘古沉寂的巍峨神山。这感觉玄之又玄,无法捕捉,更无法验证。最终,老僧只能摇摇头,将这归结于自己年纪大了,心思恍惚。
“唉,也是个苦命的孩子。”慧明低叹一声,收回目光,重新埋首于案几上一卷泛黄的古籍中。
净尘对阁内的视线恍若未觉。他的世界似乎只剩下这扫帚与落叶,以及腕间那串随着动作轻轻摩挲着皮肤的菩提子。阳光渐渐升高,将他清扫过的石板路照得发亮,纤尘不染。菩提树的影子在他身后拉长,像一幅静谧的水墨画。
然而,这份山寺特有的宁静,很快便被一阵突兀而急促的马蹄声撕裂!
“唏律律——!”
马匹痛苦的嘶鸣和沉重的撞击声,伴随着女子压抑的惊呼,从山门方向远远传来,打破了古寺的千年沉寂。
净尘扫地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仿佛那喧嚣是另一个世界的声音。只是在他低垂的眼帘下,那深潭般的眸子里,一丝极淡、几乎不存在的涟漪,极其短暂地掠过。快得如同菩提叶尖坠落的露珠,瞬间便消逝无踪。
山门处。
两匹神骏非凡、却已口吐白沫的枣红马倒毙在石阶旁,马车的车辕断裂,华贵的车厢歪斜着撞在巨大的山门石柱上,木屑纷飞。
车门被猛地推开,一道窈窕的身影踉跄着冲出。她云鬓散乱,几缕青丝被汗水黏在光洁的额角,一身价值连城的月白云锦宫装沾染了尘土,甚至被树枝划破了几处,显得狼狈不堪。然而,纵是如此狼狈,也难掩其倾世之姿。眉如远山含黛,眸若秋水凝波,琼鼻樱唇,肤光胜雪,此刻那张绝美的脸上写满了惊惶、疲惫,以及一种深入骨髓的绝望与不甘。
她正是大夏皇朝第一郡主,封号“明月”的苏清月!
“郡主!郡主您没事吧?”一个同样狼狈不堪、丫鬟打扮的少女哭喊着从车厢里爬出,脸上满是擦伤。
苏清月喘息着,胸口剧烈起伏,她回头望了一眼山下蜿蜒曲折、仿佛通向地狱深渊的山路,眼中恐惧更甚。追兵的马蹄声,似乎已经隐隐可闻!那如同跗骨之蛆,要将她拖入无尽深渊的声音!
“快!扶我起来!”苏清月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却异常坚定,“进寺!快!”
丫鬟小环连滚爬起,搀扶住摇摇欲坠的郡主。主仆二人跌跌撞撞,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冲过山门,闯入净业寺的范围内。
寺内早课的僧众被这巨大的动静惊动,纷纷停下诵经,惊疑不定地看向山门方向。待看清那狼狈闯入的绝色女子和她身上那即便破损也难掩华贵的宫装时,更是议论纷纷。
“天啊!那是…明月郡主?”
“她怎么跑到我们这穷乡僻壤的小庙来了?还如此狼狈?”
“看这情形,是被人追杀?”
“嘘!慎言!郡主的事岂是我等能议论的?”
苏清月对这些目光和议论置若罔闻。她只有一个念头:逃!逃得越远越好!远离那座金碧辉煌却冰冷窒息的囚笼,远离那个令人作呕、视她如玩物的三皇子夏元昊!
然而,体力早已透支,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一波波冲击着她的意志。看着周围那些或好奇、或同情、或漠然的僧人面孔,看着这庄严肃穆却无法给她带来丝毫安全感的佛殿,苏清月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
完了…终究还是逃不掉吗?
难道真要被那禽兽不如的夏元昊抓回去,沦为他的玩物,葬送一生?
不!绝不!
一股强烈到极致的悲愤和不甘,混合着走投无路的绝望,猛地冲上苏清月的头顶。她猛地甩开小环搀扶的手,用尽全身力气,踉跄着冲向寺中最宏伟、香火最盛的那座供奉着金身大佛的主殿!
殿内,檀香袅袅,金佛庄严,俯视着渺小的众生。
苏清月扑倒在冰冷的蒲团上,仰望着那慈悲却又漠然的金佛,泪水终于决堤,汹涌而出。
“佛祖!佛祖在上!”她的声音带着泣血的悲鸣,回荡在空旷的大殿,“信女苏清月,宁死…也不愿嫁入那虎狼之穴!求佛祖慈悲!给信女一条生路!信女愿一生侍奉佛前,青灯古佛了此残生!”
殿外,闻讯赶来的僧众越来越多,围在殿门口,看着殿内那哭得梨花带雨、我见犹怜的绝色郡主,无不面露恻隐,议论声更大。
“唉,可怜啊…”
“听说被三皇子看中了…”
“那可是个混世魔王…”
“郡主金枝玉叶,竟被逼至此…”
就在这时,殿外通往藏经阁的小径上,那个灰色的身影,依旧执着扫帚,不紧不慢地扫着落叶。净尘仿佛与这骤然爆发的喧嚣隔绝在两个世界,从山门惊变到郡主哭殿,他始终低着头,专注于脚下的一方石板,动作未曾有半分错乱。落叶被扫帚归拢,发出“沙沙”的轻响,是这混乱中唯一不变的节奏。
殿内的苏清月,在巨大的悲恸和绝望中,视线被泪水模糊。她环顾四周,那些或同情或漠然的脸孔,都无法给她带来丝毫希望。青灯古佛?不过是奢望!夏元昊的爪牙,恐怕下一刻就会冲进来!
生路…生路在哪里?
就在这万念俱灰、心神激荡到顶点的瞬间,她的目光,无意识地透过朦胧泪眼和洞开的殿门,扫向了那条幽静的小径。
晨光熹微,菩提树影婆娑。
一个灰色的、单薄的、毫不起眼的身影,正背对着大殿,安静地、专注地清扫着落叶。他的动作是那样平凡,那样缓慢,仿佛世间所有喧嚣、所有苦难都与他无关。他像一颗投入惊涛骇浪中的石子,激不起半点涟漪,却又奇异地给人一种……难以言喻的宁静感。
在这片混乱、绝望、恐惧的漩涡中心,那个背影,那片专注的“沙沙”扫地声,竟成了唯一稳定的锚点!
一股莫名的、连她自己都无法理解的冲动,如同闪电般击中苏清月混乱的心神!
几乎是出于一种濒临崩溃的本能,一种抓住最后一根稻草的绝望,苏清月猛地从蒲团上站起,踉跄着冲出大殿!在所有僧众惊愕的目光注视下,她抬起颤抖却异常坚定的玉臂,用尽全身力气,指向那个小径上刚刚扫净一片区域、正微微直起身的灰色身影!
她的声音因激动和决绝而尖锐,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凄厉,瞬间压过了所有的议论声,清晰地回荡在净业寺的上空:
“我苏清月,此生——非此小师父不嫁!”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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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哥们,你这写的啥啊,开头就没交代清楚啊,语文咋学的[睡觉]
逆天剧情[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