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暴雨砸在青竹峰杂役院的屋顶,轰响如万马踏过朽木。狂风裹着雨箭,穿透破窗纸的窟窿,抽打在蜷缩于草席上的少年脊背。那脊背早已不是少年人该有的光洁模样,一道道紫黑交错的鞭痕狰狞盘踞,新鲜的血口在冷雨里微微翕张,渗出刺目的猩红。
林牧猛地咬紧牙关,咽下喉头翻涌的腥甜。每一次急促的呼吸都拉扯着背上火烧火燎的痛楚,像钝刀子来回切割。他攥紧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试图用这点自虐般的清醒,压住灵魂深处翻江倒海的荒谬与冰寒。
三天了。
从那个被咖啡因和报表淹没的格子间骤然坠入这具孱弱病躯,已经整整三天。前世在写字楼里熬干最后一滴血,换来的竟是这般更绝望的深渊?青竹峰药园杂役,修真界最卑贱的尘埃。他挣扎着,用尽这具身体残留的最后一点力气,支起身子,目光投向茅屋角落那唯一能映出微光的积水洼。浑浊的水面晃动,映出一张苍白、瘦削、沾满泥污的陌生面孔,唯有一双眼睛,沉得如同无星无月的子夜,里面是死水般的沉寂,又似有暗流在深渊下汹涌咆哮。
“林默!”屋外炸雷般的怒吼穿透雨幕,是王扒皮,那个掌管杂役生死的执事,“狗一样的东西!火灵草呢?今日若凑不齐十株,老子剥了你的皮点天灯!”粗粝的咒骂混着风声,如同实质的鞭子,狠狠抽在耳膜上。
林默——不,林牧,这具身体原本的名字。他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混杂着霉味、血腥和泥土腥气的空气。再睁开时,那潭死水深处,一点名为“不甘”的火焰被彻底点燃。他用尽全身力气,猛地一捶身下冰冷的泥地!
嗡——
仿佛回应他灵魂深处的咆哮,眼前虚空骤然扭曲!
一片半透明的、散发着冰冷微蓝光泽的光幕,毫无征兆地撕裂了昏暗的空气,悬浮在他面前。线条简洁,结构冰冷,带着一种超越此界的、非人的精确感。
【姓名:林默(林牧)】
【寿元:14/65】
【境界:炼气一层(停滞)】
【功法:无】
【神通:无】
【灵根:废品·下级(已锁定)】
【状态:重伤(背部撕裂伤,气血衰微)】
【命运枷锁:受限于废品灵根,境界上限强制锁定——炼气三层!】
“废品…下级…”林牧咀嚼着这四个字,每一个音节都像淬毒的冰棱,狠狠扎进心脏。冰冷的光幕文字,无情地宣判了这具身体,也宣判了他穿越而来的全部希望——一个永恒的囚笼。炼气三层?在这动辄飞天遁地、翻江倒海的修仙世界,连蝼蚁都算不上!前世被资本压榨至死,今生竟要被这所谓的天赋钉死在尘埃里?
一股比背上鞭伤更尖锐、更彻底的寒意,从尾椎骨瞬间窜上天灵盖,冻结了四肢百骸。绝望,纯粹的、冰冷的、令人窒息的绝望,如同这倾盆的暴雨,瞬间将他彻底淹没。他猛地张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喉咙里嗬嗬的、濒死野兽般的抽气。
难道……这就是命?从格子间的囚笼,跳进另一个更残酷、更永无天日的囚笼?
轰隆——!
一道惨白的电蛇撕裂墨黑的苍穹,将屋内映得亮如白昼。就在这刺目的光芒中,一滴滚烫的、混合着雨水、汗水和血水的液体,从林牧剧烈颤抖的下颌滑落,不偏不倚,正正砸在那片悬浮的、冰冷的光幕之上。
嗤——
如同滚油滴入寒冰!那滴浑浊的血水接触光幕的刹那,竟未被弹开,反而诡异地“融”了进去!冰冷的光幕猛地剧烈波动起来,如同投入石子的水面!原本死板的蓝色线条疯狂扭曲、闪烁、重组,刺目的红光瞬间爆发,几乎要灼伤林牧的眼球!
一行全新的、仿佛由熔岩和鲜血浇筑而成的猩红文字,在剧烈闪烁的光幕中央,带着一种近乎暴戾的迫切感,悍然浮现:
【检测到本源精血!命运枷锁出现裂痕!】
【初始进化路径激活!】
【吞噬十株‘火灵草’,可完成灵根初次进化:废品·下级→废品·中级!】
【警告:进化过程伴随未知痛苦与凶险!】
【警告:进化所需火灵草需蕴含活性火元!】
猩红的字迹如同燃烧的烙印,狠狠烫进林牧的视网膜,也烫进他几乎冻结的心脏!
进化?灵根……能进化?!
废品下级到废品中级?虽然依旧是最底层,但这意味着……锁死的命运,并非不可打破!那冰冷光幕上跳动的猩红文字,不再是绝望的判决书,而是一道撕开永暗、来自深渊彼岸的微光!
“嗬……嗬嗬……”喉咙里压抑的抽气声陡然变了调,成了某种混合着狂喜、难以置信和孤注一掷的嘶哑低笑。背上的鞭伤依旧火烧火燎,却奇异地被一股更汹涌、更滚烫的洪流压了下去——那是名为“希望”的毒药,也是此刻唯一的解药!
十株火灵草!
药园!只有药园才有!
林牧猛地抬头,那双死水般的眼睛此刻亮得骇人,里面翻涌着近乎疯狂的决绝。他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受伤孤狼,用尽全身力气挣扎着爬起,每一步都牵扯着背上的伤口,带来钻心的剧痛,但他浑不在意。他扑到门边,猛地拉开那扇吱呀作响的破木门!
狂风裹挟着冰冷的暴雨瞬间将他吞没,单薄的杂役服紧贴在身上,勾勒出少年嶙峋的骨架。他毫不犹豫,一头扎进门外铺天盖地的雨幕之中,朝着后山药园的方向,跌跌撞撞地狂奔!泥水在脚下飞溅,冰冷的雨水砸在脸上、伤口上,带来刺骨的寒意和尖锐的疼痛,却丝毫无法浇灭他胸腔里那团名为“可能”的熊熊烈焰!
黑暗是最好的掩护,暴雨冲刷着一切痕迹。他凭着记忆中模糊的路线,在湿滑陡峭的山道上手脚并用地攀爬,喘息粗重如破风箱。不知摔倒了多少次,又挣扎着爬起多少次,当那一片被低矮灵光禁制笼罩的药田轮廓终于在滂沱雨幕中显现时,林牧几乎要虚脱。
药田入口,由两根粗糙石柱形成的简陋门户虚掩着,禁制的灵光在暴雨冲刷下显得格外黯淡。他强忍着几欲炸裂的心跳和背上撕裂般的痛楚,屏住呼吸,如同最灵巧的狸猫,从石柱缝隙间无声地滑了进去。
浓郁的药香混杂着泥土的湿腥气扑面而来,其间还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林牧心头一凛,本能地伏低身体,将自己完全隐藏在几丛茂盛的、散发着辛辣气息的“七星椒”植株后面。
目光穿透密集的雨帘和摇曳的灵植枝叶,他看到了——
药田中央,那片专门培育火灵草的区域旁,两个穿着明显比杂役服高级许多的青色外门弟子袍的身影!其中一人背对着他,正粗暴地用手将一株株赤红如火、叶片边缘带着金色纹路的火灵草连根拔起,随意塞进腰间的储物袋。动作粗暴,毫不怜惜,仿佛在收割杂草。
另一个身材稍矮的弟子则紧张地四处张望,手里捏着一张微微发光的黄色符箓,声音在雨声中显得尖细而惊惶:“赵师兄!够了!够了!再拔下去,明日执事堂点验,定会发现!这……这可是要废去修为、逐出宗门的重罪啊!”
那拔草的赵师兄动作一顿,猛地转过身。借着偶尔划破天际的闪电,林牧看清了一张带着狠戾和贪婪的年轻面孔,雨水顺着他扭曲的嘴角流下。
“怕什么!”赵师兄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带着一股亡命之徒的凶狠,“张胖子那个蠢货今天喝得烂醉如泥!这暴雨就是天赐良机!有了这些火灵草去黑市换灵石,老子就能买那枚‘冲脉丹’,一举突破炼气四层!到时候,谁还在这破外门待着?”他眼中闪烁着疯狂的光,猛地又拔起两株火灵草,粗暴地塞进袋中,“废去修为?哼,等老子成了内门弟子,谁动得了我?”
林牧的心沉到了谷底,血液几乎要冻僵。完了!这两个贼子几乎把成熟的火灵草拔光了!他需要的十株火灵草,此刻就在那个赵师兄的储物袋里!那是他打破命运枷锁的唯一希望!
怎么办?冲出去硬抢?炼气一层对炼气三层(甚至即将突破四层),无异于以卵击石!等他们离开再找?药田被洗劫一空,明日事发,整个杂役院乃至外门都会被严查,他这重伤之躯,如何能躲过?更何况,他等不起!光幕的警告犹在耳边,进化需要蕴含活性火元的灵草,被摘下的时间越长,火元逸散越快!
就在林牧脑中念头疯狂转动,急得几欲呕血之际,他的脚无意间踩到了泥地里半截枯朽的藤蔓。
咔嚓!
一声轻微到几乎被雨声完全淹没的脆响。
然而,对于两个做贼心虚、神经紧绷到极致的外门弟子来说,这细微的声音,不啻于一道惊雷!
“谁?!”那紧张的矮个弟子如同惊弓之鸟,猛地跳了起来,手中那张发光的符箓瞬间对准了林牧藏身的七星椒丛!
赵师兄更是反应极快,拔草的动作骤然停止,眼中凶光大盛,如同择人而噬的毒蛇,猛地扭头,目光如电,瞬间穿透层层叠叠的雨幕和枝叶,死死钉在了那个蜷缩在阴影里、浑身泥泞、背脊染血的瘦弱身影上!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冰冷的雨水顺着林牧的额发流下,模糊了他的视线。他能清晰地看到赵师兄那张因惊怒和杀机而扭曲的脸,能看到对方眼中瞬间爆发的、毫不掩饰的毁灭欲望。
“小老鼠……”赵师兄的声音,低沉、沙哑,每一个字都像是从九幽寒冰里捞出来,带着刺骨的杀意,在狂暴的雨声中清晰地传到林牧耳中。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将手中最后一株还带着新鲜泥土的火灵草,塞进储物袋,然后,右手五指张开,一道森寒刺骨的白色剑光,毫无征兆地在他掌心凝聚、吞吐!
“既然看见了……”赵师兄嘴角咧开一个狰狞到极致的弧度,如同恶鬼的微笑。那剑光骤然暴涨,撕裂雨幕,带着尖锐到令人牙酸的破空厉啸,化作一道夺命的寒流,直刺林牧藏身的植株之后!速度快得只留下一片残影!
“那就去死吧!”
冰冷的宣告如同丧钟敲响!
林牧的瞳孔骤然收缩到针尖大小!视野里,整个世界瞬间褪色,只剩下那道在暴雨和黑暗中急速放大、散发着死亡气息的、冰冷刺骨的寒芒!剑锋未至,那凌厉的剑气已然穿透雨幕,刺得他裸露的皮肤生疼,背上的伤口仿佛被无数冰针同时扎入!
寒芒映眼,死亡临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