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月如钩,荒村古祭坛的裂痕里渗出暗红苔藓。陆无妄蜷缩在龟裂的八卦阵中央,十指深深抠进青石缝隙。他的后背弓成拉满的硬弓,粗麻衣料被冷汗浸透,在夜风中结出薄霜。
胸口那道血纹突然活了。
暗红咒印蛇一般游走,每道纹路都在撕扯皮肉。他咬碎的后槽牙混着血腥咽下,喉间溢出兽类濒死的呜咽。三年前噬魂殿那碗血酒的温度仿佛还在喉头灼烧,此刻却化作万蚁噬心。
"第七次反噬......比上回早了半月。"他盯着石板上的汗渍晕开血花,指甲缝里嵌着青石碎屑。远处犬吠撕破死寂时,他正用捆仙绳将右手缚在祭坛铜兽首上——那绳子已浸透黑红,分不清是锈是血。
哭喊声乘风而来。
陆无妄猛抬头,血色瞳孔缩成竖线。村东头火光冲天,将夜云染成赤绡。风中飘来熟悉的檀香味,混着皮肉焦糊的气息。青云剑阵的嗡鸣刺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
缚仙绳应声而断。
当他掠过村口老槐树时,树梢最后一片枯叶正坠入火海。十二具无头尸体在祠堂前摆成卍字,血顺着青砖缝汇成溪流。锦衣修士踩着血洼翩然起舞,剑光过处,抱着襁褓的妇人被拦腰斩断。
"楚云霄!"陆无妄的嘶吼震落檐上残雪。丹田处血咒纹轰然炸开,经络里奔涌的已不是真气,而是熔岩。最先扑来的三名剑修甚至没看清那抹残影,护体金光便如蛋壳般碎裂。血雾爆开的瞬间,他喉结滚动,咽下唇边溢出的金芒。
杀意正浓时,一声婴啼刺破血色。
陆无妄的骨刃悬在妇人额前半寸,剧烈震颤。那妇人怀中的稚儿吮着手指,琉璃般的眸子映出他魔纹遍布的脸。记忆突然倒灌——二十年前雪夜,正是这样一双眼睛,从破庙草堆里捡回冻僵的乞儿。
"阿...嬷?"他踉跄后退,腕间噬魂铃叮当作响。这个称呼撕开记忆封印,无数温暖片段在血海中浮沉:灶台煨着的红薯香,夏夜驱蚊的艾草烟,还有那方绣着歪扭"妄"字的粗布汗巾...
破空声至。
他旋身将墙角瑟缩的少女揽入怀中的刹那,青芒透肩而过。鲜血溅上少女银质面具,顺着曼陀罗花纹蜿蜒而下。
"叶寒烟?"陆无妄怔住。三日前外门擂台上,这女子被他一掌震碎面纱时,眼中闪过的不是惧意,而是某种似曾相识的哀戚。此刻她发间玉簪已碎,却仍死死护着怀中半卷残破的《伏魔录》。
云端传来磬音长笑。
楚云霄踏着血河缓步而来,手中囚龙索缠着个三丈高的黑影。当铁山巨猿赤红的瞳孔在月光下暴睁时,陆无妄嗅到了上古禁术的腐臭——那是噬魂殿禁地才有的,活傀术的腥甜。
"你以为饮血止渴能压住无妄咒?"楚云霄剑尖挑起地上婴孩,"此村三百口人,皆是你当年救命恩人的后裔。"他袖中飞出十二道血符,贴满铁山周身要穴,"杀亲证道的滋味,可比吞噬这些杂碎痛快?"
铁山仰天怒啸,左眼突然爆出青铜锁链。那锁链穿透颅骨,末端竟系着块刻有"陆"字的残玉。陆无妄如遭雷殛——那分明是陆氏皇族代代相传的镇魂玉!
怀中少女突然闷哼。她破碎的面具下,一道凤凰血纹正在眉心浮现。陆无妄的咒印与之共鸣般灼烧起来,记忆碎片如潮水涌来:十五年前皇城焚天大火,国师府地牢里被锁链贯穿琵琶骨的女童...
铁山的巨掌已至面门。
陆无妄突然笑了。他咬破舌尖,精血在虚空画出繁复咒纹。当血咒与镇魂玉光芒相接的瞬间,铁山胸腔内传出机括转动声——三百六十五根陨铁链从它七窍迸出,每一根都拴着块刻满往生咒的人骨。
"原来你才是噬魂殿最大的活傀。"陆无妄任由铁链洞穿肩胛,染血的手掌按上铁山天灵盖。吞噬之力发动时,他看见记忆洪流深处,楚云霄将镇魂玉刺入垂髫少女后颈的画面。
少女回头,与叶寒烟的眉眼重叠。